『你誤會了,是不是?』方大可的聲調語氣都很平靜。
『不干我的事!』
『你話是這麼說,可是我看得出來,你很關心馥芬,否則不會對我這麼不友善。』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升起一陣很不好的預感,馥芬可能為了她自以為是的理想,犧牲了很多寶貴的東西。
『我只想跟你說,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你可以討厭我、責怪我,但是,不要怪她,真的!』方大可看著她,焦急而誠摯的︰『她不止一次跟我說過,你是唯一了解她的朋友!』
『現在——不是了!』
『還是的!』方大可忽然轉頭往那邊一望︰『馥芬出來了,我得走了,江慧楓,記住我今天跟你說的話,你是馥芬真正的朋友!』
我是嗎?慧楓盡量把身體貼近牆,不讓馥芬看見她,可是心中充滿了難解的疑惑。
***
畢業考終於過去了,但像噩夢一樣逼人的聯考還沒完,慧楓她們這一群畢業生仍然得像平常一樣在學校里,參加校內進修的最後一個沖刺。
堆積如山的復習課程使得慧楓暗暗叫苦,而且隨著時間的迫近壓力也愈大,有好多次,她都快忍不住內心的沖動,想逃離這一切,但立刻她就在沸水般的煎熬中冷靜下來,盡避這種考試太不合理使人發狂,扼殺正常學習情緒,很多人在進入大學後反而徹底墮落,但每年有多少人要參加考試?為什麼別人能安然度過,她就不能?難道她比別人差一等,非要以逃避來解決問題?
再看著埋首苦讀的同學,她們外表平靜,但哪個人內心不也和她一樣在掙扎在吶喊!她又有什麼好抱怨的?
她終於靜下心來面對現實,每次,她也忍不住向馥芬的位子上望,希望好友也能和她一樣領悟到這份道理,但就在離聯考還有十天的時候,馥芬不見了。
一大早她進教室看到馥芬的位子空空的,心里就覺得很不吉利,果然到了第二節下課,校內廣播就傳喚她到訓導處。
『老師好,伯母,您好!』她硬著頭皮面對著由教官、導師和馥芬的母親聯合組成的強大陣容。
『馥芬呢?你把馥芬藏到哪里去了?』孫太太看到她,突然發瘋似的要沖過來,慧楓大吃一驚,這麼多年來,孫太太在她眼中,永遠是一副尊貴的形象,在儀表方面更是講究,今天卻披頭散發,一點顏面也不顧。
『孫太太,您別急!』女教官連忙把孫太太攔住,但實在已經夠失態的了,慧楓心里暗暗皺眉,以後有一天她成了貴婦,絕不會像孫太太這麼沉不住氣的。
『江慧楓,孫馥芬同學離家出走的事情,你知道嗎?』導師的眼楮像兩只大探照燈,狠狠地對準她,好像一點兒也不預備放松。
那麼,這是真的了?慧楓只覺得腦中轟隆一聲;馥芬太傻、太糊涂了,她怎麼可以做這種事呢!
『你說話呀!』孫太太張牙舞爪的︰『一定是你把她藏起來了!』
可憐的女人!江慧楓暗暗搖頭,但另一種同時滋生的卻是羨慕,如果離家出走的是她,恐怕除了叔叔還會找一找外,絕對不會有人替她著急;她嘆了口氣,慧楓不管再傻再糊涂,有母親這樣的愛它,其實也夠幸福的了。
『孫太太,我們一定會盡全力幫你查清楚的,千萬不要激動。』說著,導師請孫太太還原就坐。
『你不知道。』孫太太又按捺不住的跳起來,指著慧楓︰『她和馥芬是好朋友,一直也是她在慫恿馥芬不要考大學,去跳什麼現代舞——』
『我沒有!』慧楓覺得她扭曲了部份的事實,情不自禁的小聲替自己辯護。
『她們是好朋友,這點學校很清楚;不過孫馥芬離家出走的事,孫太太你最好不要——』
『江慧楓,你拿出一點良心來!』孫太大似乎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竟然一下子打斷了導師的話,叫了起來,而那赤紅的眼楮,凶狠的表情,歇斯底里的態度向她逼近時,讓慧楓不由得往後面退了一步。
『孫太太,請你不要大吵大叫的,我們很同情你的處境,但這是學校,我們應該把事情問清楚再說。』掛上尉階的女教官生氣了,半生戎馬,她還沒看過這種不講理的人。
孫太太經她一斥責,這才閉上嘴,瞪她兩限,回到椅子上坐下。
『江慧楓,你最好說實話,這樣對大家都好,你懂嗎?』導師那利如鷹鷙的大眼楮又掃射回來了。
『是,我懂!』她把頭垂得低的不能再低。
『孫馥芬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她這真的不知道,至少,馥芬沒有來跟她辭行。
『她撒謊!馥芬跟她無話不談!』孫太太又是一陣激動。
『江慧楓,你再仔細想想看,孫馥芬最近有什麼異狀沒有?』導師的聲音溫和了。
『我不清楚!』她咬緊牙一搖頭,這是關鍵所在,不能落下把柄︰『因為自從孫伯母反對我們來往後,我們就疏遠了距離,這是同學們都知道的。』
『這是障眼法!』孫太太迫不及待的指著她︰『她鬼心眼最多,這一套計策也是她——』
『孫太大,請你冷靜!』導師皺著眉頭瞅瞅孫太太,然後對慧楓說︰『我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不過你如果發現什麼動靜一定要立刻向學校報告,知道嗎?』
『是—』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在孫太太的咆哮聲中,慧楓終於如獲大赦的走出訓導處。但她的心情並沒有因此而松下來,馥芬究竟會跑到哪里去?
傻馥芬!她在心中大聲哀叫著︰你上當了,你並沒有像你想像中那樣的愛上方大可,他也不是值得你付出這麼大代價的男人,你只是太虛榮、太懦弱,被他的花言巧語蒙蔽了眼楮,藉著他逃避可怕的現實罷了。馥芬,我幫不上你的忙,但是你一定要自己醒一醒!
慧楓邊走邊覺得要流淚。
馥芬不是工於心計的人,能跟慧楓由吵嘴到絕交,弄得眾人皆知,一定是煞費苦心的安排,為的是提防這一天孫太太到學校來要人,此刻這一計奏效了,但慧楓心中的哀叫是馥芬听不到的。
馥芬,你真是何其聰明又何其愚蠢!慧楓走著走著再也忍不住了,偷偷的抹去了眼淚。
***
『聯考快到了吧!』秦德言停下了畫筆,轉頭問慧楓。
『嗯!就在下個月初。』
『那你怎麼還是沒精打采的呢?』秦德言有些責備,看著她,但表情立刻又換做了關心︰『該不是遇到什麼意外?』
『沒有。』
『對了,你上回說的那個離家出走的同學怎麼樣了?』沈曼丹穿著寬大的和服式的晨褸,端著三杯咖啡進來,滿不在乎的坐在窗前喝了一口,這是她的休息時間。
『還沒回家。』
『嘿嘿!現在的小丫頭真不得了,十六、七歲就懂得和男人私奔同居。』沈曼丹很刺耳的笑了兩聲,還瞥了眼慧楓,言下之意,連慧楓都計算了進去。
慧楓沒有吭聲,但心里很後悔自己一時多嘴,把馥芬的事告訴她,既缺口德又給人把柄,這種傻事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做了。
秦德言皺皺眉,放下畫筆,走過去端起了自己的一杯咖啡,站在窗外往外凝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說那個男的叫方大可對不對?』沈曼丹馬上想起什麼似的叫了起來︰『德言,你還記不記得董漢升?』
『董老和方大可有什麼關系?』
『關系可大了,虧你們從前還是好友,他的事你居然一點也不清楚?』沈曼丹很有興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