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她不敢相信世間竟有這麼深的痛苦。「不?」
「不。」
她用力咽下一口氣。「為什麼?」
「我說過,我絕不會冒險——」他沒說完。「去找麥隆替你準備一點早餐。」他沒
多說其它的話就消失在船艙里。
他並沒真正表示他不愛她。他確實想要她。她在恐慌引起的絕望中勉強抓住一點曙
扁。他只說他不敢冒險,冒什麼險?她再度陷入挫折。她沖動地朝游艇邁出一步,隨即
止步。沒有彈藥作戰,跟在喬頓後面也是惘然。但是她總會獲得彈藥的。可惡!這種無
聊的荒唐事必須終止。
她霍地轉身,大步離開碼頭,越過岩岸,轉眼攀上山坡,快速移向農舍。
前門被人使勁地推開,砰然撞至牆壁。麥隆吃驚地抬頭,視線離開雜志。莎拉沖進
房間,他迅速一瞟,鼓起嘴唇吹出無聲的口哨,盯著她陰霾的臉色。「有問題?」
「一點也沒錯,數不完的問題。」莎拉用力甩上大門,大步越過麥隆所坐的靠臂椅,
走向長沙發撲通坐下。「世界充滿頑固痴呆的男人時,你還能指望什麼?但我已經受夠
了。你必須說出我想知道的事情,必要時,我不惜勒死你。」
「哇,哇,瞧瞧我們的處境多麼險惡。」麥隆一面說,一面把雜志丟在椅子旁邊的
休閑桌上。「我猜喬頓很不合作。」
「喬頓和你一樣頑固,他不肯和我好好的談。」她不知不覺眨著眼皮,企圖抑回溢
出的淚水。「我好難過,麥隆,也許我罪有應得,但是仍然覺得好難過。」
「你並非罪有應得。」麥隆深邃的眼中充滿溫暖的同情。「你們兩人都不是。」
「那就告訴我。」莎拉說。「彭德樂那里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我答應喬頓我不——」麥隆停住,目光落在莎拉臉上。「噢,別用那種眼光瞪著
我,好象我踢了一只無尾熊。」他臉上突然綻開愉快的笑容。「我猜,我可以聲明受到
你的脅迫。畢竟,你剛才的確威脅勒死我。」
莎拉挺直上身並向前傾。「我必須知道,麥隆。」
「我想是吧。」麥隆平靜地說。「你希望我告訴你什麼?」
「你說過,喬頓嚇壞了。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死亡。」麥隆依舊平靜地說。「噢,不是為他自己。我想,他害怕奪走你的生命。」
她訝異得雙眼圓睜。「簡直是瘋狂,事實上,我們住在一起的時候,他等于是用棉
花層層裹住我,使我幾乎不能呼吸……」她突然止住,腦中頓時有所領悟。「老天!就
是這個原因,是不是?」
麥隆慢慢地點點頭。「他為你修築一座櫬了貂皮的籠子,保護你的安全,避免你在
外游蕩,月兌出他所能保護的範圍。他必須保護你,莎拉。這種無法克制的沖動,溯及以
往的舊事。」
「彭德樂的舊事?」
他遲疑片刻,然後點點頭。「彭德樂的舊事。你對彭德樂知道多少?」
「不多。喬頓只說過他和他父親都愛那個地方。」
「喬頓的父親對那里的車站全神貫注,他用經營那座車站同樣的苦心,將喬頓撫養
長大。」麥隆低頭凝視地毯上鮮明的條紋。「澳洲內陸相當蠻荒,也寂寞得可怕。你不
是愛它,就是恨它。喬頓和他父親愛它,他母親卻恨它。」他聳聳肩。「但是誰能怪她?
她是來自亞德雷特的城市女人,喬頓的父親著手組織內陸的觀光探險隊時,大部分時間
都讓她孤零零地留在家里。喬頓的生活從小就在父親與彭德樂的支配之下。並不是喬頓
不愛他的母親,而是沒有多余的空間可以留給她。」
莎拉不禁打個寒顫。「對她來說,生活必定非常痛苦,沒人可以談話。她一定非常
寂寞。」
「是的,她既寂寞,又不快樂。」麥隆停頓片刻。「極度的抑郁寡歡。可是,這是
喬頓父親的錯,而不是他的錯。」
「當然不是,他當時只是個孩子。」
「喬頓卻不這麼想。他認為自己應該了解母親是多麼的抑郁。他認為自己應該能夠
臂察出其中的跡象,阻止不幸的事情發生。他曾經告訴我,如果他當時懂得注意母親的
想法與反應,或許能夠挽救她。」
「挽救她?」莎拉的手抓緊長沙發的扶手。
麥隆抬頭迎向她的目光。「就在喬頓與他父親預定帶領一支探險隊回來的前三天,
她獨自駕駛一輛吉普車進入內陸,沒有回家。七天之後,搜索隊在吉普車里發現她的尸
體。她沒有攜帶任何飲水,在酷熱與干渴之下死去。」
「噢,不!」莎拉輕嘆。「可能是意外嗎?」
麥隆搖頭。「她在車站的臥室里留了一張字條道別。」
喬頓那時才十二歲,莎拉記起他述說的片段童年往事。想到他當時的感受,她不禁
一陣虛軟。必定是那份愧疚與絕望嚇著了他。「對他而言,必定像一場惡夢。」
麥隆點點頭。「他們發現尸體時,他幾乎發狂。渴死並不好受。」
「他父親帶著他一起去?」莎拉在恐懼中間道。
「在彭德樂,喬頓已經被視為成熟的大人。」他咬緊嘴唇。「他從吉普車旁跑開,
一個多星期沒回車站。他從來沒對任何人提起那個星期究竟跑到哪里、發生什麼事情。
但是他的左眼在途中某處受到嚴重的創傷與感染。醫生無法挽救他的眼楮。」
「他當時只是個孩子,」莎拉不服氣地抗議,並極力遏止淚水。「他們不該讓他看
見慘死的母親,應該有人阻止他們。」
「喬頓的父親是個頑固的人。」麥隆說。「他也用頑固的方式撫養喬頓。我想他根
本不明白喬頓失去母親和他失去妻子究竟有什麼不同。」
「這件事對他父親有什麼影響?」
「他發覺,相信自己的妻子『心理不平衡』是件容易的事情。一年之後,他娶了我
的母親。」他嘴唇扭在一起。「當然,她有足夠的金錢幫他實現夢想,把彭德樂變成一
蚌觀光地帶,也因此紓解他心中的憂苦。」
「大好了。」
「但是對喬頓而言,一切已經大遲。他再也無法忍受彭德樂的日子。我們兩人都被
送往墨爾本的學校就讀,後來又四處旅游了好一段時間。喬頓的父親去世後,我母親回
到馬拉塞,喬頓賣掉彭德樂。我們成立彭氏企業並在雪梨買下我們第一家旅館。四年後,
喬頓又買下半月灣。」麥隆往後靠進椅背。「都說完了,有任何幫助嗎,親愛的?」
「是的,」她眼中依然閃爍著淚光。「但是如果我剛認識喬頓時,就能全盤了解這
些事情,必定更有幫助。」喬頓的佔有欲,他的持續守望,還有他一心一意保護她的安
全,此時全都豁然明朗。她站起來。「不過,遲來的總是勝過根本不來。謝謝你,麥隆。」
他也站起來微微頷首。「這是我的榮幸,但是請記住,是你用恐怖而血腥的手段威
脅我,才從我身上榨出這些內情。」
「我會記住。請你再幫我另一個忙,好嗎?」
他好奇地注視她。
「到碼頭上說服喬頓回到屋里。我要和他談一談。」她露出哀傷的神色。「他剛才
清楚地表示不願和我繼續交談。」
「對他來說也不會好受。」
「那是他的錯。」她轉身輕快地走向樓梯。「我已經盡全力簡化事情,如果他不肯
合作,我保證他會更不好受。」
麥隆錯愕地瞪著眼,然後嘴角露出一抹頑童似的調皮笑容。「我敢打賭你言出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