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川先生,三年來你第一次離開京都,請問你來本市的目的是什麼?和亞洲巡回展的計劃有沒有關系?有消息指出你被指定為谷川家族第一順位繼承人,這是不是真的?請問你和已故的谷川宏一郎先生是什麼關系?請問……」連珠炮似的發問。不過高君恰也只能問這麼多了。先前被她閃過的兩名保鏢一把將她格開,其中一個嘴里冒出一串日文,陰沈的臉上始終不帶一絲表情。
葉雨听懂了一些,意思大約是讓她們不要再騷擾少爺。「少爺?」
記憶的閘門又開啟了些。谷川……京都……還有這些黑衣黑墨鏡的人……畫面似乎重疊在一起,有些迷亂,確又是說不出的清晰……長久以來潛伏在心底的直覺在這一刻覺醒。
靜靜凝視那隱身于兩名保鏢身後的人,葉雨的心「怦怦」跳著。她還不能確定自己發現了什麼,她只有種隱約的錯覺,飄渺得像一把風中的柳絮,看也不真切,捉也是徒然……但她至少還能做一些最基本的確認,用最直接也是最簡單的辦法。
「為什麼你不以真實面目示人?」她用不是非常流利的日語問道。
「少爺沒必要回答你們無聊的提問……」
「為什麼不說話?你又不是啞巴!」這一回她用自己的語言大聲喊出來。
擋在前面的保鏢不再理會她,護著他們的主人逕自朝外走去。機場大廳里的喧囂淹沒了他們的腳步聲。擦身而過的一瞬間……
「踫咚!」葉雨跌倒在地上,手里緊緊攥著一角黑色的風衣。
風衣的主人自然也被拖帶得一個踉艙。他,終于有了沉默以外的動作——
依然是藏身于墨鏡後的眼楮,但葉雨真真切切感覺到了他的視線。是的,他在看她。沒有溫度的目光……
「放開。」同樣沒有溫度的聲音。「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葉雨覺得自己的心髒快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了……這聲音……這不是他的聲音麼?雖然包裹在日文的音節里,但……很像……真的很像……
「你摘下墨鏡,我就放開。」她固執的說,不顧自己坐在地上的狼狽,也無視高大姐警告她的眼神。
「你這女人……」
「不可以對少爺無禮!」
兩名保鏢不約而同邁步上前,卻被他以簡單的手勢制止了。「站起來。」他說。
葉雨一撐地面,穩穩當當的在他面前站直,手里依然緊抓著風衣一角。腳上的高跟鞋縮短了他們之間本該有的落差。他比她高多少呢?「他」應該比她高多少呢?
「你是第一個和我討價還價的人,我成全你的勇氣。」語畢,他摘下墨鏡。
好像電影里的慢鏡頭,一張臉孔在墨鏡後逐漸變得完整……完整……
黑色的一角從手中滑落。
「你好像很失望?」他哼出一聲冷笑,兩根手指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剛才的氣勢到哪兒去了?」
「對不起,我……喝——」被封住的雙唇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沒有時間思考,沒有力量掙月兌,什麼都沒有……
「這是對你層犯我的懲罰,你該慶幸我不打女人。」拋下殘忍的嘲弄後,他甩開手,很快就消失在人群的另一端,甚至連一抹黑色的影子也不曾留下。
斑君恰湊近葉雨身旁,推了推像是在神游太虛的她。
「小葉,他……你……你們剛才都說了些什麼?你還好吧?」
等了半天,卻不見葉雨回答她一個字,除了一串斷續模糊的喃喃自語。
不……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不是……
「小葉?葉雨!你給我醒醒‥」高君恰兩手捉緊葉雨的肩膀一陣猛搖,總算讓一些光亮重新回到葉雨眼中,雖然臉上還是沒有一點兒血色的蒼白……「好了,小葉。現在你明明白白的告訴我,剛才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跟他說了些什麼?他跟你說了些什麼?下要告訴我什麼都沒有,我不會相信!」
「高大姐……讓我靜一靜好嗎?求你了……」葉雨掐著自己的手指,指甲都陷進肉里去了,自己卻渾然不覺得痛。真正痛的地方,在胸口……
是她的直覺錯了嗎?那把聲音……真的只是巧合嗎?這一切一切……
誰能告訴她……不,沒有人能告訴她。想知道答案,只有自己去尋找,去發現,去揭開那層蒙住真實的紗網。
她要把答案找出來!靠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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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屬于自己的小窩,等著她的是滿滿一桌從沒見過的陌生食品。
文可正從狹窄的廚房里端出更多大大小小的容器(天知道她是從哪兒找出這麼多碗碟的)。而沒有半點胃口的葉雨寧願把那些杯杯盤盤里的固體和液體(甚至膠體)稱作「東西」而不是「食物」……
「小葉!快來嘗嘗我的‘懷石料理’!我做了一整天哦……」
一整天?那還能吃嗎?葉雨對那些材料的新鮮程度感到質疑,可對著一雙極度渴望認同的眼楮,她的問題也只好暫時壓在舌尖下了。「這是什麼?」她指著一盤黃黃白白類似煎餅可是叉厚得冒泡的東西問。
「這是‘蛋包’。要不要嘗嘗看?」
「那這一碟……難道是生魚片?」形狀怎麼和她吃過的差了這麼多?魚肉表面好像還黏著什麼亮晶晶的粉末……而緊挨在旁邊的——「別告訴我這一碗是味增湯……」顏色怪怪的,像加多了墨汁的果茶……
「Bingo!小葉你都猜對了!」文可興奮的叫起來,像是多年來第一次找到知音。「這里還有我自己特制的芥末醬和腌過的姜絲。配著生魚片吃最棒了!」
「是嗎?等等……什麼味道?」葉雨皺皺鼻子,驀地瞪大眼楮瞅著文可身後竄出的濃煙滾滾。「廚……廚房……」
文可先是一愣,緊接著發出一聲慘叫︰「噢!我忘了我的天婦羅!」
兩人一前一後沖進廚房,搶救正在著火的爐灶。一陣天翻地覆的折騰後,葉雨和文可筋疲力盡的坐在濕淋淋的地板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阿文,你鼻子黑了一塊兒。」
「你還不是頭上扣著臉盆當帽子。」
空氣里的煙味兒還未散盡,同樣狼狽的兩個人卻不約而同咳出斷斷續續的輕笑。一種叫作「默契」的東西似乎不知不覺駐進這兩個女孩中間,替她們的笑聲添進了一些真正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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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徹底打理好廚房和她們自己,並安然在餐桌前落座,已經是九點後的事情了。桌上的「東西」和剛進門時沒什麼兩樣,只多出一碟—形如焦尾,色若碳黑的天賦羅,,為滿桌「怪異」添上嶄新的一筆。
「我開動了!」文可握住筷子雙手合十。
葉雨卻沒有動。她突然想到了什麼……
「小葉,你枕麼不出?(你怎麼不吃)?」文可塞了滿口的蛋包飯,鼓著腮幫子含糊不清的問。
「你認識谷川家的人,對不對?」葉雨的目光里有種說不出的篤定和期待。
「認識啊,怎麼突然問我這個?」
「那……谷川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知道一些,怎麼了?」文可皺著眉頭咽下黏呼呼的飯團,筷子又向最後上桌的那盤天婦羅勇敢而固執的伸去。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好不好?」葉雨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文可知道一些……會是她想知道的那些嗎?不是一切也無所謂……只要一點點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