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過了兩天,晴兒和大內的侍衛們仍然沒有找來,太後靠附近的漿果果月復尚能勉強維持,十二少因傷勢過重,已快不行了。
「那個叫唐冀的家伙,到底什麼時候來呢?」盼不到援軍,太後不得不把期望轉移到他身上。
「他會來的,他一定……會……」
「憑什麼他要來?他跟咱們非親非故。」這話竟有些許的負氣和無限的沮喪。看來連太後都已意識到死神的逼近。
「不再是了,臣女……已是……他的……人。」
「什麼?你……你怎麼可以這麼糊涂,須知你和西門鉞已有婚配,這不犯了欺君之罪?」
十二少淒涼地嫣然笑道︰「能與他生……得相……親,我……死而無……憾了。」
「傻孩子,不過一個宵小之輩嘛,有什麼值得你以身相許?你……」哎,現在說什麼都顯多余,也許她兩人就將命喪這荒谷里,任由狼狗野獸啃食亦未可知,何必去在乎那世俗的名利權貴呢?
太後萬念俱灰地喟然長嘆,但覺舉目蒼茫,天地昏黑,人從沒如此荏弱絕望過。
「太後,我想……我就要……走了,我……最後……能不能求您答應我……一件……,’
「要我赦免唐冀的罪過,答應你們的婚事?傻孩子,現在還談這些不可笑嗎?我們甚至不知道能否見到明日的太陽。」吃完了漿果,還能吃什麼?難道要她以天下母儀之尊,去啃樹皮,以祈苟延殘喘?而十二少呢?三天三夜沒得吃沒得喝,傷口也得不到妥善的診治,能熬到現在已是奇跡了呀。
「您不原……諒冀郎,我……死不……瞑目。」十二少抓著太後的袖子,神色殷殷懇切。
「到這節骨眼,你心里還直掛念著他?」她不是沒有年少過,也不是沒有過傾心狂戀的柔靡情事,焉會不明白這份孤意與深情?「好吧,我答應你,若是你我逃得過此劫,哀家必將——」
「吼!」距離她倆不到五六步遙的樹叢里,冷不防地傳出震天巨響。
十二少和太後駭然回眸!那是……是……熊?!
像—把利刃直剖心房,眼楮瞠到最大,心跳壓至最低沉,手腳顫然而冰寒。太後緊摟住十二少,身子卻癱軟地舉步維艱。
就是今夜了吧。沒想到她榮寵尊貴的一生,竟結束在一只黑熊手上。真是「意外」。
黑熊繼續發難,步履沉篤而迅捷……這坐以待斃的一刻仿佛過了百年之久。
千鈞一發之際,一個魁梧的身形如大鵬展翅,從樹梢騰躍疾閃而至,以無影神腿將黑熊節節逼退,橫里一劈一擊,了結了它。
「冀郎!」十二少忘記她已病人膏肓,喜極地急欲起身相迎。
「柔兒!」江柔是他專屬的名字,互許終身以來,他總是這麼喊她,「你怎麼會……」
「別說這麼多了,快救她性命要緊。」太後搶白道。
「大嬸所言極是。」
臭小子,你叫我什麼?要不是看在他及時趕來搭救,並且長得卓爾偉岸、豐采飛揚的份上,她鐵定要刮得他哎哎叫。
唐冀可沒閑工夫去注意她的感受,他此時此刻眼中惟有十二少,閑人勿擾。快速點下她的天柱穴,將—股真氣運人她體內,再喂她吃了一顆「九轉還魂丹」,總算暫時保住了十二少的命。
「此地不宜久留,」他打橫將十二少抱起,瞥向太後,「大嬸你走得動嗎?」
「我?」太後沒好氣地說,「走不動。」
「站起來總不成問題吧?」他矮子,示意太後趴到他背上。
「這樣行嗎?」她和十二少雖餓了三四天,但體重加起來起碼尚有一百七八十多斤。太後怕他一個手抱,一個肩背會撐不住。
「沒問題,快上來。」
太後才挪穩身子,他旋即快步如飛駒過隙,幾個縱落,已然出了雜樹林,凌空騰上右翼山丘,一路風馳電掣,回到位于大農場北側的樓宇內,前後耗時不到一盞茶的光景,令太後嘆為觀止。
「你這麼厲害,怎麼不早點來救我們?」腳才沾地,她就忙不迭地大發牢騷。
「我到聶門去,直至掌燈時分才返回小樓,能趕在二更天找著你們,已經是阿彌陀佛了。我老婆都不抱怨,你是‘順便’被救回來的,居然還不思感恩,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唐冀嘴巴忙著數落太後,兩手也沒閑著,急急撕開十二少的衣裳,仔細檢視她的刀傷。
「你敢對我這麼無禮?」即使皇上見了她也必須和顏悅色地請安,而他他他居然……
「倒杯茶過來,要熱的。」唐冀沉肅著臉喝令。
他這是在跟我說話嗎?太後一下不太能適應被呼來喚去的感覺。
「大嬸,別淨杵在那兒,我老婆傷得很重,你好歹幫點忙,算是報答我的大恩大德行不行?」運了幾次功,他已汗流浹背,臉色愈來愈難看。
「哦。」太後不敢耽擱,速速倒來一碗熱茶,遞予唐冀,「小妹她……不要緊吧?」怎麼那麼久都沒動靜?
「小妹?」唐冀驚疑地瞟向她,「你是我老婆什麼人?」
「呃……朋友。」暫時還是不要告訴他真相好了,以免萬一他惱羞成怒歹念驟起,畢竟「官賊」不兩立,她這趟華中之行,主要的目的還是緝拿他歸案哩。
唐冀打鼻孔里冷哼一聲︰「是你帶她到後山游玩,以致失足墜崖的?」料理好傷口,他輕巧地掀起被褥為十二少蓋上後,方得以大大地喘一口氣。
「這……也可以算是,不過……」听口氣,他似乎連土匪打劫的事都不知情,晴兒他們呢?難道他真是和小妹心有靈犀,是天意要他趕去的?
「從今天起,我老婆跟你斷絕往來了,你走吧。」他才幾天不在,柔兒就交上這種損友,不要也罷。
跋我走?「開玩笑,我大老遠從京城到這兒來看她,結果不幸遇上土匪被洗劫一空,還——」
「你怎麼知道她在這里?」唐冀浮躁地搶去她的話頭。
「我……我當然不知道,我們是在小山丘上巧遇的。」
「就你一個人?」唐冀見她衣飾華麗,氣宇雍容,和本地的村婦大不相同,心中不禁疑竇叢生。
「當然不止,」太後畢竟是太後,面對唐冀的咄咄追問,仍神色從容,舉止如儀,「我隨身的丫環和家丁,全都不知被那些泯滅人性的小賊捉到哪里去了。」
「唔。」唐冀將信將疑地盯著她,覺得她的樣子確實不像是在說謊,「那麼請問你和我的柔兒是什麼關系?」
太後注意到,他每提到江十二時語調總是格外輕柔,猶似涵容了無限濃濃的情愫。
「朋友,我剛剛說過了,我和小妹是多年的莫逆之交,情同母女。她離京多日,音訊全無,我很不放心,所以特地前來探查。」
「噢?」唐冀心底恍似仍有疑慮,但並沒再多問,「饒是如此,請恕我出言無狀。」他立刻喚來守候在樓下的僕婦,幫太後備好熱水沐浴,並整治出一桌豐盛的酒菜。
「折騰了幾天幾夜,你一定累慘了。」唐冀帶她到隔壁一間素淨寢房,「地方簡陋,希望你不嫌棄。」
他的態度瞬間作了截然不同的改變,相當令太後匪夷所思。這份情必是因著十二少而來。
她悄悄觀察他每一個專注的眼神,每—個細膩的舉動,和對十二少體貼人微的照顧,怎麼都無法勸服自己相信,他就是許多官員口中,那個殺人不眨眼,兩手沾滿血腥,罪無可恕的大盜。
「已經非常好了,謝謝你。」她由衷地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