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吵嚷的群眾竟不約而同地屏息凝神,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對百年難得一見的壁
人。
她就是唐家的大小姐唐玉婕?狄鵬難以置信地盯著唐采樓的臉。
這張教人一看就永遠忘不了的臉!
「看呀,新娘子好漂亮啊……」這一喊才把劉媒婆的神魂給喊了回來,讓她察覺
到大事不妙。
「狄二少爺,快呀,把頭蓋給她蓋起來。」
「哦。」狄鵬頓覺失態,忙拿起喜帕往唐采樓頭上蓋,掩去她所有醉人的風華。
大伙這才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嘰哩呱啦地坐回大樹下,繼續剛剛沒談完的話題。
唐采樓心頭亂糟糟地躲回轎子里,原已十分悶熱,此刻更是口干舌燥。
又隔了一會見,她心想狄鵬應該已經走開了,便揭起轎簾,對劉媒婆道︰「麻煩
你去弄一碗水過來,我好渴。」
「不行,喝了水待會兒想小解怎麼辦?」
「那就讓我去解呀,難不成你想把我渴死?」
搖搖晃晃了好幾個時辰,她不僅倦極累極,而且滴水未進。
「呸呸呸!大好的日子提那個字是壞兆頭。」
劉媒婆瞪了她一眼,快快地端了一小碗清水過來。
「先在口里含一下再吞進去,可以維持久一點。」
「唔。」她才剛喝完,那邊廂又高喊著︰「起轎!」
花轎重又搖晃了起來,樂音亦同時大作。
虹雲山莊位于湘、黔的接壤地,途中上山、涉溪自是難以避免。
一路上林木繁茂,鳥語啁啾,河水清澈。在湛藍的天空映襯下,水光浮翠,倒影
林嵐,仿佛造世獨立的美麗桃源。
正當眾人邊敲敲打打,邊欣賞沿路的風光時,唐采樓卻是極盡的煎熬。唉,好急
啊!
「劉媒婆,劉媒婆!」她附著轎簾叫喚著。
「啥事?」劉媒婆倉皇挪近身子。
「我想噓噓。」
「什麼?!」真會給她氣死。劉媒婆驚問一聲忙又壓低嗓子。「再忍一下,馬上
就到客棧了。」
「忍不住了,你快叫他們停轎。」
「哎唷,長眼楮沒見過像你這種新娘子,這麼不能熬,將來嫁了人看你怎麼辦?」
「我現在不就嫁人了嗎?麻煩你先別忙著叨念,快幫我想想辦法。」六個時辰了,
即使大羅神仙也總需要小解吧。
「不行呀,這教我怎麼去跟人家說?」
「你不去,那我噓下去羅?」
「哦!」等等,噓下去是什麼意思?「慢著,你……真的沒辦法——」
「哎,我不管了,我……」唐采樓連聲音都變沙啞了。
「好好,我去我去,你無論如何再忍一忍。」從她十五歲出道當媒婆,今兒算是
最頭疼的一遭。
幸虧這個狄二少挺好講話的,否則她的媒人禮丟了不打緊,只怕還得捱一頓刮。
劉媒婆跑前跑後,總算得以央請轎夫把轎子停到一處僻蔭下。
「好啦,你現在可以下來了。」毛病特多的新娘子!
唐采樓慢吞吞地走到外頭,其實她心里是很急的,奈何兩腳不听使喚,想快也快
不了。
「黃昏啦?」白晃晃的艷陽,轉眼已垂向山的另一邊,徒留漫天彩霞,引人無限
悵惘。
「是啊,你舒舒服服坐在轎子里,哪像我們走得兩條腿快斷掉。」
「舒服?」唐采樓白她一眼道。「你若喜歡,讓你坐好了。」一氣,扯下喜帕逕
自往草叢里走。
「瞧你,脾氣那麼大,老婆子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嘛。」劉媒婆忙不迭地跟了上
去。
「把頭轉過去。」兩顆眼珠子睜那麼大,教人家怎麼噓得出來?
「都是女人嘛,何必害臊?」
「轉過去。」受不了,人老了就是這樣不可理喻。
唐采樓小解完,見劉媒婆還站在碎石子路上發呆,便信步走上前方不遠處盤山的
梯田。這兒莫非即是著名的「龍脊十八寨」?
听說華北好些個地方都是層層梯田繞山寨,條條渠道通山泉。今日一見果然名不
虛傳。唐采樓站在山腳邊,冷風呼嘯而過,天際殘雲漫卷,一陣淒涼的滄桑感突然蜿
蜒爬上心頭。
「為什麼是我?」她喃喃自問。「只因出身微寒,我就得毫無選擇地被逼著去嫁
傍一個垂死的人?萬一他死了,我該如何?三貞九烈的守一輩子寡,還是……」當初
來不及仔細思量的問題,如今一股腦的涌上來,壓得她無力招架。
深邃莫名的擔憂,令她猶如赴死的困獸,急欲掙出樊籠。她不知不覺地朝前移近,
一下踩空方警醒已到了懸崖邊。
「小心!」一只孔武有力的手適時抓住她。
唐采樓惶急回頭。「是你。」一種細嚙芳心的驚喜顫然而起,但旋即被濃濃的悲
戚所淹沒。
他幾時來的,來了多久,怎麼她絲毫沒有察覺?
「前面已經沒路了。」狄鵬道。「往這邊走,我們還得趕路。」
唐采樓甩開他的手,怏怏地。「路已經走絕了,往哪兒還不都一樣。」
「你不情願?」
「換作是你,你情願嗎?」
她沒有听到狄鵬的回答,任何回答也都無濟于事。晚風持續狂烈地吹拂,催促著
她,也鞭笞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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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如此曉行夜宿,到了第十六天,他們一行人住進龍勝縣的「怡人客棧」。這家客
店很是特別,除了狄家的迎親隊伍便沒有其他客人。
唐采樓被安排住在二樓最里邊的一間素淨雅房,劉媒婆就住她隔壁。
夜里三更左右,一陣敲門聲,將唐采樓自寤寐中驚醒。
「誰?」
「是我。」劉媒婆捂著嘴巴,像怕教人發現似的。「請你開一下門,我有話跟你
說。」
「這麼晚了,你還不睡?」唐采樓呀地一聲把木門拉開,劉媒婆立即鑽了進來,
反手又把門關上。
「明兒就到虹雲山莊了,所以我想有件事還是趁今兒仔細叮嚀你。」她神秘兮兮
地從袖底模出一包藥粉交予唐采樓。
「這是……」
「壯陽藥呀,你娘一定沒跟你說喔?」劉媒婆曖昧地抿了下嘴。「這就難怪你娘
生完了你便沒下文了。做女人哪,特別是有錢人家的媳婦,生兒育女是最重要的一門
學問,若是一年半載肚皮仍不爭氣,那可有你好受的。有良心點的,再納個小妾也就
算了,沒良心的,干脆休了你另娶別人,到時你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所以呢?」說了一長串,她還是沒听到重點。
「所以才給你這包‘幸福散’呀。」她擠眉弄眼地頂了唐采樓一下。「听說那位
狄大少爺病得很厲害,恐怕……哎,總之,你把這包藥粉摻人酒里頭,再倒給他喝,
至少還有一線希望。」
「一線什麼希望?他的病會就這樣好了?」唐采樓畢竟年幼,委實听不懂她暗示。
「傻孩子,它——」劉媒婆頓了一會兒,又道︰「能不能治好他得看你的造化,
橫豎吃了這藥有百益而無一害。」
「你為什麼要給我這個?」這一路上劉媒婆對她雖然不壞,但也沒特別好,突然
傍她這麼「神奇」的東西,實在有些兒不對勁。
「因為……」劉媒婆眼光閃爍地瞟向一旁,吶吶地咧開闊嘴。「干我們這行的,
還能有什麼別的心思,無非是希望多攢點老本。」她右手擱在左手心上敲呀敲,眼珠
子已繪滿了斗大的銀寶。
原來如此。唐采樓的疑慮這才消除。「這一整包一次讓他全部吃下?」
「不,他吃一半,你吃一半,這樣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看唐采樓一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