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盯了他許久,方問︰「你是哪一旗的?」
「我……」他不是漢人嗎?怎麼問他是哪一旗的?闕無痕頓時楞住,不知該如何作答。
大伙兒亦面面相覷,不了解皇上為何有此一問?
闕無痕雖然生得人高馬大,五官野烈鮮明,但「闕」卻是如假包換的漢姓。
眾人再仔細一看,才發現闕無痕眉宇間居然和康熙長得十分神似。
「那趙土豪肩從如雲,親兵如林,你怎麼就能殺掉他?」康熙問。
「軍中餓死士卒近萬,幾次督糧不到,未將火大奪了元帥的天子劍,誅了他,所以特來請旨治罪。」「你的確不是滿人?」這般膽大妄為,又這般豪氣干雲,怎麼看都像是個滿族武士呀!
「我……」闕無痕不是不願回答,是真的不知從何回答。
康熙斥退左右,獨獨留下闕無痕,他要和這名勇將好好地談談。
帳內突地岑寂下來,外頭的擾攘亦警覺地不敢有任何躁動。
康熙和闕無痕各坐一隅,面面相覷。
晨光拂去障霧,燦爛的霞暉由隙縫中傾瀉而入,使陰暗的營帳內,陡地光華萬「令尊姓啥名誰?」好一會兒康熙才問。
闕無痕黯然地搖搖頭。「未將從未見過家父。」
「母親呢?」
「秀秀。村里的人都是這麼叫她的」康熙不自覺地一陣昏眩。這個名字這名字……會是她,或者只是巧合?
「她人呢?」他相信一旦見了本人,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死了。」提起母親,闕無痕眼眶一紅眸中泛超薄薄的水霧。
「怎麼會?」康熙激動地抓著它的手,追問︰「什麼時候的事?」
「十二年前,憂勞成疾。」
「那她……她……有沒有……」康熙莫名地竟心悸得兩手顫抖,話不成句。
「不好了,不好了!」帳外躁動又起,按著人喊馬鳴。
康熙和闕無痕大驚失色,忙停止談話,惶惑踏出帳外,即見到飛揚古跨在坐騎上,滿頭熱汗地大叫︰「主子快走,奴才帶著中營撲火,就是死了,也得叫它一個時辰之後再燒過來!」
他一把推過關無痕,道。「主子不能沒你,你護著主子走。這是我的差事,你快走,快!」說罷,反身命令隨從。
「有種的就跟著我滾出一條火路來。」
「慢著。」闕無痕惶急攔住他,他的臉色異常鎮定。「你不曉得草原上的人,只要不下雨,就算你跑死了馬,它照樣追得上你。」
「混小于!傍你三分顏色就開起染房啦?」因為大火從南到北無邊無際地卷將過來,枯草茂密,一時烈焰騰空,驚險萬分,也把飛揚古燒得忘了禮儀,當著康熙的面暴怒地破口大罵。「以為運糧有功就了不起?不走,難道就燒死在這里?」
闕無痕苦澀一笑。「你罵我無所謂,但我說的是實話。」語畢,取出一把火折子,點著了,往地上一丟,腳下的干草立刻燃燒起來。
康熙皇原就聰穎過人,頓時恍然大悟,馬上傳令︰「告知各營,立即點火,燒出一個空曠的場地,把大營移過去!」傾刻間,火海向東蔓延燒去,待西邊烈火到時,康熙等人早已安全搬移營地。
這時飛揚古面紅耳赤地望著闕無痕。「闕老弟,我……」他五十開外的人了,要他跟個小毛頭賠不是,實在是有些兒拉不下臉。
「飛將軍切莫自責,這種事不曾待過北方的人,當然不會曉得。」
「你住餅北方?」康熙好奇地間。
「是的,小時候母親曾帶我到二連浩特重鎮住了五、六年。」
「令堂既是漢人,怎會帶你住到那種地方?」
「家母不是漢人。」他從沒說過他娘是漢人呀。
「那她是……」康熙一頓,發現此刻人多口雜,不宜談論私事,趕緊轉移話題.「去查出究竟是何人縱火。」
「遵旨。」答案很快就揭曉了。無故調走軍糧,謊報糧草短缺,甚至放火燒營,都是同一人所為索額圖。
為了預防他繼續圖謀不軌,飛揚古將當初他所怔用的一干員從,士自將領下至伙夫,全部撤換掉。
但這又出現了另一個問題,臨時征召來的伙夫不善烹煮,經常吃得士卒們叫苦連夭,就是康熙本人也一迭連聲的抱怨。
飛揚古于是貼出公告,鼓勵大伙舉薦廚藝較佳者到中營來,為皇上調理飲食。
鮑告貼出三天了,絲毫沒有下文。直到第四天晚上,才勉強來了一個瘦瘦小小的士兵,據說叫「闕很多」。
闕無痕守衛在康熙身旁,一見了「他」,當場險險口吐白沫,昏倒在地。
第十章
闕無痕幾乎一眼就認出她是喬裝改扮的多儂格格。她幾時跟來的,他見一點也沒發覺?
斌為天皇老子的,基本上是不會接見類似廚子這種極卑微的小卒子,但目前情況特殊,又適逢行軍在外,因此康熙才會慎而重之地把負責打點一日三餐,大有可能乘機下毒的伙夫找來,當面問話。
多儂格格跪在地上,頭垂得低低的,卻猛往闕無痕那兒眨巴著黑白分明的水眸,暗示他稍安勿躁,至少別在這節骨眼發作,讓彼此都吃不完兜著走。
「把頭抬起來。」康熙命道。
多儂格格屏著氣,依言仰起抬首——-
奧!
有那麼一下下,帳里莫名其妙地鴉雀無聲,連呼吸也自動放慢,全神買汪在她那張素白,但依舊明媚鮮妍的俏臉上。
可惜呀可惜,一個大男人長得這麼弱不禁風,瘦小單薄,尤其是嘴皮子上那兩撇滑稽的胡子,真是有夠礙眼,難怪他只能當個備用的伙夫。
康熙似乎也有同感,才會餃著嘲諷的微笑。
「你叫「闕很多」?」
闕無痕一听這名字更差點兒噴鼻血。
「是的。」多儂格格自動冠上「夫姓」,自覺沒啥不妥,因此回答得臉不紅氣不喘。
「你很會作菜?」
「是的。」
老天,連這你也敢撒謊?干脆殺了我算了!
闕無痕委實听不下去,乘沒人注意,趕緊對她擺譜、使眼色。孰知,這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死的笨女人,居然硬是給他有看沒有到。
「你會燒什麼菜?說幾樣來听听。」哼!說不出來就知道你是冒充入內,意欲不軌。康熙左看右看,前看後看,他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每天和油煙為伍,善于烹調炒作的人。
「呃……」
扯不下去了吧?大伙突然變得亂沒同情心,不約而同地想看她的好戲。唯有可憐的關無痕冷汗兀冒,背脊發寒。
「奴才比較拿手的是廣東菜式。」多儂格格沈吟了一會兒,才不疾不徐地說。
「例如糖醋咕姥肉、腰果蝦仁、東江豆腐堡、碧綠佳魚卷、豉汁播龍繕、雞絲粟米羹、香麻煎魚脯、蜜汁叉燒……至于稍差一點的,也還有川式菜類的,如魚香肉絲、豆瓣魚條、姜爆鴨絲、槍炒黃瓜……其它的,嗯……北方菜也能燒個十幾二十道,要一並念出來嗎?」
還有吶?在場的包括康熙都被她一口氣念出來的數十道菜名,搞得腸胃大戰,猛咽口水。須知,他們才剛度過三餐不繼的斷糧危機,又讓那些拙劣臨時捉來充數的伙夫弄得快翻胃,哪經得起這種「折磨」。
其中最最驚詫的當非闕無痕莫屬了,就算她記性好,能背出幾道中听不中用的菜式,那又如何?難不成她要每天照三餐背給康熙「吃」?
「好好好,」康熙顯然非常滿意她的「拿手好菜」。「朕再間你,你認不認識索額圖?」
「認得啊!」她話才出口,立于左右的侍衛便沖動地拔出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