槽老頭呢?這老不修,以為躲起來就沒事了?孬種!
冰心說什麼也要把他找出來,嚴刑拷打一番。
「喂!」猛掀開幃幕,兩側旋即各走出一名婢女。
「姑娘有何吩咐?」那婢女披著薄如蟬翼的輕紗,看來約莫十六、七歲,除了黑發、黑眼珠外,全身雪白,猶似身在煙中霧里。
「你們是誰,想干什麼?」冰心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顫,深怕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奴婢娟娟、秀秀,奉國師之命,剛來服侍姑娘起居飲食。」
「國師是誰?我跟他非親非故,他干麼對我這麼好?」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
冰心左瞧瞧右瞧瞧,覺得娟娟秀秀美則美矣,就是太白了,白得連一點血色都沒有,該不會是中了老公公的陰毒,才不得已在此為奴為婢吧?
這糟老頭真是太壞了!被她逮住,絕不輕饒。
「國師亦即咱們王子最為推崇的師傅,姑娘遇見他,實乃上天之幸。」娟娟敬畏的神情頗堪玩味。
「你是說,那個老老丑丑的色鬼就是你們的國師?」
「誰在那兒胡亂說我壞話?」
是他!冰心認得出他的破鑼嗓子。
「是我怎樣……」哎呀,嘖嘖嘖。
這位拄著龍頭拐杖,身穿大黃長袍,頸項掛著一串翡翠佛珠的老者,不就是……
丙然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換了件衣裳,他竟也人模人樣,派頭十足了。
「你……」冰心的手指指著他的鼻頭,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叫爹。」老公公凜然糾正她。
「你也配!說,說這身衣裳!」
「姑娘不滿意嗎?秀秀即刻再替您換過。」誠惶誠恐的婢女,臉上已幾近貧血了。
「這……是你幫我換上的?」冰心咽了下口水,汗顏自己以小人之心度老頭子之月復。
等等,先別太自責,說不準他還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這人橫看豎看前看後看,都不是好人的樣兒。
「是的。」
「那麼我的舊衣?」
「丟啦!」老公公愀然不悅。「破破爛爛髒兮兮的,難不成要留著當骨董。」
「丟了,」冰心這聲咆哮直如石破天驚。「我那件布衫價值連城,你居然把它丟了,你你你,給我還來!」
「一件破衣如何價值連城?」老公公猜想她八成胡扯瞎掰,好向他勒索錢財。
「它外表雖舊,但里邊暗藏玄機。我十幾年來,乞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共攢聚數百銀兩,全部換成銀票,縫在布衫內里,準備將來覓地購屋頤養天年的。這下全完了啦!」說著說著,胸間一熱,忍不住潸然淚下。
「區區數百兩也叫價值連城?夸大其辭!」老公公自懷中模出一疊銀票塞到她手中。「這些夠讓你買一堆‘城池’回來當玩具了。」
「給我的?」冰心馬上收住淚水,非常專注地清點手中的銀票,一百兩、兩百兩、三百兩……哇!一千兩!發了發了,她終于出人頭地,平步青雲,從今爾後不必再仰人鼻息了。這老頭兒還真好騙。
「開心啦?」老公公對她毫不含蓄地破涕為笑,深感憂心忡忡。
「開心開心。沒想到爹您富甲一方,還貴為國師,從今兒起,孩兒跟著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銀,一定快樂得不得了。」有了錢,她叫起爹也備覺順口。
「別高興得太早,先和娟娟到內堂換件衣裳,我帶你見一個人去。」
「這樣已經夠漂亮,還要換啥?」有了錢,她煩惱的就只剩下吃了。「我想先吃飯。」
「也好。去幫她準備早膳。」老公公一聲令下,月洞門外便有四名男丁鎊持滿盛美食的銀盤,張羅于圓石桌上。
六碟菜肴分別是玫瑰醬腌牛肉、桂花清蒸藕泥、五柳雪拌金鰭、茄汁明蝦和脆抄銀蘇。
冰心看得食指大動,一腳跳上石椅,便大口大嚼,看得老公公眉頭鎖成山丘,娟娟和秀秀則是目瞪口呆,驚詫不已。
人家是餓死鬼投胎,她是投胎來做餓死鬼的嗎?
看來,「此事」必然凶多吉少,要想她雀屏中選,恐怕比登天還難。
第二章
來到城堡內院,已然晌午時分。四周出奇地靜。
冰心被迎入,經過重重長廊,水榭歌台,到了一棟樓宇的底層。
門未敞開,先聞茶香。
「記住,不準東張西望,不準主動問話,不準亂放厥辭,不準自作聰明。」老公公交代第一百零八次,深恐她略有差池,會害他腦袋搬家。
冰心眼珠子往上吊,嘴角向下撇。「你再嘮嘮叨叨個沒完,我就不進去了。」
「我擔心你沒見過世面,不懂規矩。」
「瞧我不起?」她二話不說,掉頭就往回走。
「喂喂喂!你這是干麼,說兩句都不行?」好在老公公武藝超凡,頃刻又將她「押」回樓宇外。「好,我不說,從現在開始全看你自己的造化,幸運的話,就麻雀變鳳凰,從此享盡榮華富貴,萬一中箭落馬,爹也留你不得,只好委屈你再回去當小乞兒啦。」
「什麼意思?」冰心听得一頭霧水。他說要帶她回來嫁人,莫非是屋里的那個人。
不行,終身大事豈可隨隨便便由著別人決定。她必須見機行事,假使那名男子長得一表人才,她就力求表現,問鼎「夫人」寶座;否則嘛……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甭問那麼多了,進去吧。」不容冰心打退堂鼓,老公公按住她的背脊,硬將她推入屋內。
冰心一跨入大廳,霎時被一股寒氣給團團包裹住。這廳堂好大,明晃晃點著十余只巨燭,火光熊熊怒燃,仿佛在宣示威權似的,爭相長吐舌信。
大廳正方雕花玉砌著一對龍鳳椅,兩旁各站著一個人,左手邊那人身披紅袍,頭戴玉冠,形容卻枯槁精瘦,大概是西域來的道士;右側那個身穿淺黃色錦衣,手拿摺扇,作皇族公子裝扮,約莫三十上下,臉上始終掛著親切的笑容。
冰心見兩人氣度沉穩,與她那些結拜的三教九流大不相同,當下不敢輕慢,忙欠了欠身。
問題大了,現在屋里有兩個人,長相年紀天差地遠,老公公究竟要她嫁給哪一個?
「主子呢?」
老公公一句話沒問完,珠簾後頭登時走出一名昂藏七尺、英氣凜凜的男人。嚇!他不是那個——
冰心驚魂難定,倉皇垂下螓首,轉身便想開溜。
「哪里去?」老公公適時攔住她。「還不快快過去參見教主。」
教主?他不當和尚啦?
「參見教主。」吾命休矣!
冰心一顆心七上八下,總算明白何謂鳥為食亡,人為財死。原來老公公是騙她來送死。
「把頭抬起來。」帥帥公子代替沃昶下達命令。
「呃……這不太好吧。」今兒個無論如何要寧死不從,抗拒到底。
「什麼不太好,叫你把頭抬起來就把頭抬起來,羅嗦,」老公公吃錯藥似的,凶巴巴的將她的頭發往後扯。
冰心于千鈞一發之際至心靈,趕緊歪嘴吐舌兼眨眼地扮了個絕丑的鬼臉。哇,好震撼吶。
連同兩旁的婢女、奴才無不搗著嘴巴,竊竊偷笑。
「你瘋了這麼胡鬧!」老公公給她氣死,掄起拳頭就要捶她。「教主她……」
「不要緊。」沃昶被孟璋逼著娶妻生子,已經煩得快發狂了,難得遇上個寶里寶氣的女孩,不免興味盎然。
「你不想嫁給我?」須知夢想成為教主夫人的女子,可是多如天上繁星,莫非她已看破紅塵,視財富如糞土?
冰心馬上點頭如搗蒜。開玩笑,一旦讓他知道她就是一年半前在寺廟里用美人計勾引他,害他破戒當不成和尚的漂漂女,那還活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