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不听吩咐,圍成一圈虎視眈眈了,看她有沒有扭到、絆到或哪兒沒弄對,她們好立刻接手。
小蠻火大了,她可不要被當成小笨蛋似的伺候著。
「敢違抗我的命令?」不拿出一點威嚴,這些丫頭顯然不把她當回事。
「小姐別光火,大家是希望幫你更衣完畢,咱們好去逛大街。」美黛賊兮兮地眨著詭眼。
在「都銀台」沒受到允許是不準擅自出入的,她們好大有膽子。
小蠻的心被美黛挑起興頭,到這兒算算也好幾個月了,成天繞著幾處樓坊轉,既怕見到流川駿野,又痴心渴望見他一面,即使驚鴻一瞥也是好的。可,那無情男子,連著七、八天像是憑空消失一樣,害她思念得快發瘋。
眼看和宇治哥的約定就快到了,她卻一無所獲,如果這種情形持續下去,她就完了。
出去走走也好,轉換一下心情,也許可以把惱人的事情暫擱一旁。
「我們真的要去逛大街?」她還是有點擔心,萬一被流川駿野知道,他不曉得會作什麼狠招懲罰她。
「真的。是老太爺特別恩準的。」明明是老爺,她們偏喜歡加個「太」字,以彰顯他太凶、太狠、太毒……的種種「太」過分的行止。
銅鏡台上,放著鏡子。
小蠻素手暈開胭脂,均勻敷于她臉上。端地人面桃花相映紅,她的美,至此刻才跳月兌出來。
一眉得用煙墨的技條,說是這樣才濃。兩頰眉間各貼上晶亮的花細,再以細簪子挑一點兒玫瑰膏子飾唇。
仔細端詳盛妝後的她,豈是一個美字了得?
美黛服侍她許久,從沒見過她妝扮,似一幅畫,畫中人款如雲軸出。
呵!!
第七章
五月初一,正是鹽神出閣的大好日子。大街上擠滿采購牲禮、祭品的人潮,神社中更是香火鼎盛,從人摩肩擦踵,只為向寺內的神祉聊表一份虔心。
傳說靈水女神驚見巴國五族領袖廣君氣壯山河,不惜將靈陽獻給他,並連著七天七夜至廣君住處,倚在他健壯的臂膀蜷縮憩息,只求與他恩愛纏綿、雙宿雙飛。
熟料這位眾人的英雄野心勃勃,不肯久居靈陽,于是派人贈青絲予靈水女神︰
青色細絲,仍你我之信物,請務必隨身帶,長相左右。
靈水女神收到後,喜不自勝,旋即將它系在身上,片刻不肯取下。她哪里知道……
翌日清晨,她又扁然躍于靈水之上,英武的廣君足踏陽石,朝青所在,一箭射去……
女神血淋淋的嬌軀自空中緩緩飄墜,細致晶瑩的臉龐猶帶朝陽日影,靈水染著絲絲殷紅色的東流湍逝……
痴然善良的百姓,為她築起這座神社,每逢五月初一,便有成群的曠男怨女前來膜拜,祈求鹽神為他(她)們懲罰負心的情人,讓他(她)們盡早幡然悔悟……
小蠻聚精會神地聆听完美黛的敘述,不禁幽幽長嘆。
為何女子的繾綣總換來男子的負義和薄情?
她和流川駿野是否也注定了必將悲劇收場?驀地,一陣悚然。
也許她根本就不該留下來。
「小姐,快躲到長廊下。」美黛拉著她退避一旁,廣場中立刻一片喧嘩。
原來舞者出場了。共二十四人,披甲執戰,排成「魚麗陣」的,翩然飛舞……
接著響起震耳的掌聲,六名黃衣少年領著主跳者氣勢雄偉的涌上中央。 !是個男的?!
「他就是廣君。」美黛悄聲道。
小蠻無聲喟嘆,如此英姿颯爽的男子,難怪鹽神會情不自禁,夜奔皇城。
不適當的地點,不適當的時候,她又想起了流川駿野。哞!她比那靈水之女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樣是為情所困的傻女孩。
突然,眾人的眼光一至瞟往她身上。
謗據習俗,扮演廣君的舞者,在獻舞完畢之時,必得于場中挑選一名女子視為鹽神的化身,手持利刃,嚴懲這名負心漢。
小蠻猶不知所措的當口,那威猛的舞者已將手中的短劍遞給她。
「我……」她慌亂地仰視舞者驃悍的身色有光四射的眸子。
「先把利刃拉住,不要怕。」他的聲音雄渾中有股足以安定人心的溫柔。
小蠻顫抖著接過那柄泛著青光,犀利無比的短劍,呆愣在不知該朝他哪個部位刺過去。
「殺死他!殺死他!」
圍觀的群眾激動地吆喝著,舞劇致于最高潮。
數百名善男信女焦切等候她刺出這象征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的一劍,以大快人心。
然,她卻躊躇著,不知如何是好,美黛也傻眼了。她們是第一次逢此盛會,竟幸運地被挑中充當鹽神,該怎麼做?如何反應?完全沒概念。
場中再次鼓噪,叫喊聲四起,弄得小蠻更加惶恐不安。
舞者忽然開懷大笑,伸手抱起小蠻,將她帶入場中,旋轉急速如風。
「她原諒他了?她居然原諒了了!」女孩們紛紛低喃,不相信眼前所見。
小蠻不明白是誰原諒誰,她只曉得這一劍沒刺出去,令信女們大感不悅,但場中男子們卻撫手大樂,贊許她聰明的抉擇。
不知繞了多少圈子,好像永遠不會停下來了。他始終漾著淺笑,動作瀟灑放任,毫不拘束。
小蠻未曾習過舞步,但她被緊抱著身軀,雙足根本不沾地,是以能瀏矯捷地隨他翩回旋……
流川駿野從梁柱後面走了出來,臉上凝著不容忽視的郁怒。
「少主?」美黛和眾侍女臉色「唰!」地煞白。他怎麼會在這地方,這時候出現呢?「小姐她……」
「住口!」他沉聲低喝,目光凜凜,始終橫向廣場中央。
「我們是奉了老爺的命令,這是他給我們的腰牌。」美黛冒死要替小姐月兌罪。她見少主那樣像要吃人似的,令人望而生畏,他一定是被場中的情景惹火了。
流川駿野才不夏她有沒有腰牌,他現在的全副精神全投注在小蠻以及那名天殺的舞者身上。
「想看看我的樣子嗎?」舞者柔聲問。
「呃……想。」好的確好奇,面具後的他,究竟長得怎麼樣?有流川駿野那樣好看嗎?
「仔細看清楚了。」他倏然摘下面具,擲與眾人──
場中的氣氛幾乎要沸騰了。
數十年來,鹽神第一次原諒廣君,也第一次陪他款款起舞,他們更是第一次見著廣君俊美異常的真面目。嚇!!今年的鹽神終于要出閣了。
普天同慶!
紅、黃、粉、紫,五彩繽紛的花瓣登時灑向空中,端地絢爛耀眼。
小蠻倚在他懷里,正愣這如夢無比的景象……然後,她瞥見廊下面罩霜雪的流川駿野──他?!
「怎麼啦?」發覺她面有異狀,舞者加足力摟緊她。
「沒……沒什麼。」她開始心不在焉,開始惴惴不安。他幾時來的?他會怎麼想?
此時,一頭野鹿放出,一路飛奔,竄向神社後的山林。
群眾中但凡懂得武功的,不論是武士或販夫走卒,立即策馬追趕上去。任何人只要能活逮此鹿,便是今日的英雄。舞者從容放開小蠻,隨眾人飛馳入林,他要讓懷中的女子親見他更驍勇超卓的一面。
流川駿野亦同時騰空而起,別人奪鹿,他卻奪人。他早已是英雄,無需靠一只小鹿來證明。
小蠻被他恃強地搶在懷里,傾听他猛烈的心跳,狠狠撞擊著她的每一處知覺。
濃郁的男性原始氣息,纏繞著她,令她心醉神馳,不能自拔。
這場戰爭尚未交手,她已經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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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駿野直奔十里路,來到「清涼寺」附近的「冷泉崖」,始將小蠻旆來。
此處是流川吉都用來避暑的山莊,遼闊二十畝地,牌樓錯落,花草衍生繁茂,僮僕如雲卻一點也不顯吵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