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須為她無知、幼稚卻可恨的行為負責。
「做什麼?辦一桌豐盛的酒席嗎?那是大娘教我做的,你不喜歡?」她邊拖延時間,邊目測這樣深長的崖頂,憑自己還算上乘的輕功,是否足以死里逃生?
「再敢顧左右而言他,休怪我施狠招。」嫌惡地拂開她緊握的小手,用力按壓她的小腦袋,要她正視迫切的危殆。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以我這點微不足道的功夫,哪有本事殺人?!啊──」天,他竟然將她半個身子拎在空中。天殺的臭男人!
「說是不說?」洶涌澎湃的激流,每沖擊岩石便發出怒吼般的聲響,一如他驃野烈的咆哮,具有令人魂飛魄散的功效。
小蠻咬緊牙關,一再提醒自己得沉住氣,冷靜以對;然而一波一波的催逼,理智都快喪失了,遑論沉著應付。
「我說。」他是個可怕的惡魔,一只手擒著她的背心,猶能擲握自如,識時務者為俊杰,還是明哲保身要緊。「我承認,我的確意圖謀刺那婬賊──」
「放肆!」即便流川健和待他不仁,他仍視他為手中至親,凱容她任意詆毀。
「否認並不能改變事實,你兄長的為人你應該最清楚,搗住我的嘴巴,就能杜悠悠眾口嗎?」驟然疾掠的寒風,刮得她粉女敕的小臉蛋像被細竹鞭打似的,疼痛欲裂。
胡亂揮舞的兩手,幸運地扯住他那隨風鼓舞的衣袂,她合使盡渾身的力氣,將身子支起,但因為力道沒拿捏好,一不小心跌仰而下,栽進他懷里去。
「對……對不起。」小蠻倉促單手頂住他的胸膛,迅速拉開彼此的距離。
她笨拙的求生舉動並沒引起他多大興趣,只冷睨一眼,便飛身將她拖下馬,丟擲在懸崖邊。
「誰派你來的?」他轉身面向河,黑黝的眸子平眺遠方,蓄意漠視她的存在。
「沒人派我來,我是──」她不會拖累秀次叔,也絕不能將靖弟拖下水,一人做事一人當,何況她根本什麼還沒做,他沒理由濫殺無辜。
「是織田信玄還是北條秀次?」流川駿野沒耐性听她廢話連篇,干脆直指核心,要她罩子放亮,別瑞胡扯亂道。
「那……那兩個人是誰?我……」
「織田蠻!」他火冒三丈,狡然扣住她的咽喉,逼近她的眼瞼,濃烈的男性氣息,直拂她的眼鼻,教她慌亂得心緒狂跳。
「你怎……怎……怎麼知……知道?」囁嚅地反問後,才赫然意識到自己自曝身分。
「哼!」他不願說明,思緒快速飄回十三年前,某日黃昏,又匆匆牽回眼前,竟難以名狀地一陣顫動。
「大叔?」他的神情變得好奇怪,該不會是思索著如何解決她吧?
連番凶險,把小蠻嚇得六神無主,只懂得緊抓住他,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把自己丟在這荒郊野外,可推往汪洋激流中去喂魚。
「嗯?」她叫他什麼來著?
叫大叔不對嗎?小蠻自認家教良好,從小就很懂禮貌;這可惡又壞心的中年男子,至少長她十歲二十歲,不叫大叔叫什麼?
「既然你認得家父,想必了解家父的為人,他若有必除掉令兄,絕不可能派我這蹩腳的殺手到‘都銀台’來丟人現眼。」虧她還自封「炙焰殺手」,僅出第三趟任務,就被折翅,真是有辱家門。
小蠻自責地咬著下唇,恨不得狠敲三百下腦袋做為懲罰。
「你的身手夠好的了。」流川駿野難得贊美人,這可是肺腑之言。
只怪她倒楣,遇見了他,而他,正好十三年前潛進「立雪園」預備謀刺織田信玄,卻陰錯陽差救了她一條小命的那名少年。
歲月飛逝如白駒過隙,十三年了?
他從慘綠少年一躍而為大叔。大叔?為什麼這樣的尊稱讓他百味雜陳。
「不是你爹,那就是北條秀次派你來的?」他雖遠在劍南,卻也風聞北條秀次和流川健和鬧得不可開交,除了他,他想不出還有誰會處心積慮,下此毒手。
流川健和死狀奇慘無比,這名小娃兒心腸居然如此歹毒,萬萬不可饒恕。
他橫向她清純的小臉蛋,怒焰越烈。
「不,是我自己找上門的,沒有任何人指使我,你看不出來嗎?我已經夠大到可以獨立自主了。」搞不懂他為什麼非要縴罪名給旁人,難道她長得一副很容易被人操控的樣子?
「你?」他不同意這種說法,瞧她骨瘦如柴,發育不全的身子,怎麼看都像個小女圭女圭。
流川健和風流成性,但對像她長相平庸的丑丫頭是不會興趣的;所以她根本沒理由恨他,而且還恨到非殺他不可的地步。
「對呀!」小蠻用力點頭以增加可信度。「我裝病混進‘都銀台’,本想趁夜謀刺那婬──呃……你兄長。」她慌忙吐著舌頭,把口邊的話吞進去,避免禍從口出。「可是,昨晚當我到達‘銀雪齊’,才發現他和新婚的侍妾及侍女全都死了。我可以發誓,我真的沒殺他們。」
「我不信。」言詞閃爍,如何取信于人?
流川駿野甩動衣袖,將她善戰逼落崖底。
小蠻惶恐失措,他卻視而不見,絲毫無動于衷。
「那……要怎樣你才肯相信?」她真的沒殺人嘛!
這男人的腦袋是泥巴做的,一點智慧都沒有。
「坦白招供。」
「我已經夠坦白了呀!」
「死鴨子嘴硬。」他懶得再浪費唇舌和她周旋,轉身重新躍回馬背。
「喂!你別走!」
她的聲音在孤孑地飄蕩,片片碎碎地落入河中……
流川駿野對她的乞求、呼喊完全不予理會,殘酷地揚長而去。
小蠻垮著雙肩,委頓在巨岩上,欲哭無淚。
第三章
寒風自耳畔陣陣呼嘯而過,冷夜,又無情地來了一場大雨,摧殘山嶺上的花草,也煎迫小蠻孱弱的身軀。
她徒步走了三、四個時辰,天色已然微暗,卻依舊找不到下山的路。
這是什麼鬼地方?走了大半天,竟還是在原地打轉。
她人累、氣促、又冷又餓,難過地趴在大樹邊嗚咽地哭了起來。
就在她傷心得行將昏厥的當口,忽然聞到一股烤肉香,令她精神大振。
天際依稀蒼茫,小蠻猶眨著倦眼,是什麼人會在這樣嚴寒的晨曦中燃出誘人垂涎三尺的烤肉香?
小蠻如游魂似的,一腳高一腳低地尋著肉香的源頭,蹣跚蕩過去。
就在斜坡上,她望見一縷輕煙裊裊飄向蒼穹,地面上的石塊架著一根橫木,橫木當中那只山雞正是香氣的來源。天見可憐,小蠻餓得四肢發軟,掙扎著爬上斜坡,哪怕只是小小一口,她就心滿意足了。
但一上了坡頂她就傻眼了。怎麼會?怎麼會是他?
流川駿野好整以瑕地翹著二郎腿,斜倚在石台上,饒富興味且飽含譏誚的嘴角,凝視一抹可惡透頂的笑顏。
小蠻停足良久,疲乏的身心拼命地和理智搏斗。他是安著壞心眼回來看好戲的,她才不要上他的當。
回首走了兩步,她就被澈底打敗了。餓,她真的是餓極了。
好女不吃眼前虧,先留住一口氣,改天再好好跟他算總帳。
大模大樣走過去,一坐在他身旁,指著棍上的烤肉,大言不慚︰
「我要吃。」
流川駿野二話不說,伸手撕下一只雞腿,遞到她面前︰
「考慮好要說實話了?」
死腦筋的家伙。小蠻憤然矍地而起,但腿便住他的月復下踢去。
她冷不防出招。雖然力道差了些,卻也狠辣得很,流川駿野不閃不躲,猿臂自袖底同,巨大的手掌穩穩擒住她的小腳。
「你果然身懷絕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