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嘴微微一笑,可以想見泰國警方現在一定疲于奔命,期望找出凶手。
「嗨,你還好吧?」怪了,人家死掉關你什麼事?犯得著難過成那樣。
「短期內恐怕好不起來了。」杰瑞鼓起勇氣向她坦白︰「我必須再到美斯樂一趟,然後兼程趕回香港,辦理休學。」
「為什麼?」
「因為我唯一的兄長死了,他無子無女,在道義上我有責任去幫他料理後事。但我不願讓旁人以為我是為了他的財產才留下來,所以希望在盡可能的最短時間內,返回香港結束學業,從此與高家不再有任何瓜葛。」
唐蓉像被當胸擊了一拳,驚愕不已。「你是說高建成是你的哥哥?」
杰瑞黯然點點頭,「同父異母。」一顆晶瑩的淚珠滾燙地由眼角滑落。
唐蓉看著他,霎時百味雜陳,心中無比紊亂。
老天爺又再次開她一個大玩笑。該死!如果杰瑞知道他唯一的兄長就是喪命在她手里,將會作何反應?
才干完第一票,她已經深深厭惡起這種刀口上舌忝血的勾當。
「我陪你回去,也許……能幫點什麼。」
身為殺手,她又犯下兩大禁忌︰其一,婦人之仁,多管閑事;其二,重返做案現場,易露馬腳。
就因為杰瑞善良純真的心,籠罩她周身的冰霜一寸寸被融化了。
「謝謝你。」他意味深長地望住她,雙手不自覺地搭上她的臂膀,登時觸電似地把手縮回,這種舉動,對她天使般的雍容是罪無可逭的褻瀆。
換上杰瑞的媽媽遺留下來,略為寬大的衣褲,唐蓉素淨的臉蛋,仿佛又回到五年多前,那個可愛清純的少女。
突然,有一種尖銳幽微的聲響驚擾了她。唐蓉很自然地看看手上的表,那是一個制作精密的傳呼器,午夜十一點,張冀傳來的。
「什麼聲音?」杰瑞從房間探出頭。
「沒有啊。」她偽裝功夫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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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建成的喪禮並不如預期中的隆重熱鬧,雖然他生前結交無數黑白兩道的朋友,但那些交情是建立在彼此的利益互換上,沒有了這層利益,就什麼都完了。
唐蓉站在二樓陽台,一眼瞟見庭院中斜坡上,戴著墨鏡,身穿黑色風衣,身材高大的伊藤。
他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里,唐蓉盡避並不清楚他的真實身分,但約略可嗅出他來路絕不單純。
依目前情況,還是不要見他為妙。她急于逃開他的視線,杰瑞卻好巧不巧從落地窗走了出來,將她攔在陽台上。
「累了吧?」他總是體貼入微,遞上一杯溫熱的曼特寧,順手拂去下知何時飄落于她發楷的黃葉。
這親昵的一幕,盡收伊藤眼底。
「怎麼會,我根本沒幫上什麼忙。」唐蓉慌忙退了幾步,藉故遠眺山景,乘機望向山坡上的他,希望他別誤會才好。
人呢?剛剛明明還在的呀。她如同挨了一記悶棍似的,不知怎地忐忑不已。
杰瑞在一旁冷眼細察,他的心總是懸在她身上,注意她的每個喘息,每次呼吸,以及她眼中的悵然若失。
「他叫吉野正彥,日本的植物學家。你認得?」
「不,不認得,只是他的樣子,看起來很像我以前的一個朋友。」唐蓉相信,伊藤的身分可能不下十幾種,如果需要,他說不定下次出現時,會是一名阿拉伯王子。
「真的?」和風掠過一樣不經意的回答,卻是杰瑞的心抽痛之後,勉強維持的風度。
他感覺得出,唐蓉不再是他專屬的天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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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五分九點,屋外寒風習習,仿佛蒼涼的低吟。
唐蓉駕著杰瑞的吉普車,來到市區一家窗明幾淨的小餐館,點了一碗熱騰騰的面當消夜。
把整碗面吃得涓滴下剩後,她轉進餐館的盥洗室,出來時宛然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盛裝的金發女郎,萬千風情,像只性感小貓。
罷回到座位,張冀就從玻璃門外和一名男子並肩迎面走來。
唐蓉的視線緊緊盯住他身旁的男子,一瞬也不瞬。
「這就是我佷女,莫妮卡。」張冀把她的怔愣當作是面對英俊男子,理所當然的反應。「日本的植物學家吉野正彥,目前是清邁大學的客座教授,我跟你提過的,記得吧?」
「你好。」唐蓉禮貌地欠了欠身,手心微微冒出冷汗。「就是您搜集了泰國所產的花木名目共一千零三十二種?」唐蓉只听說泰北來了位莫測高深、不可捉模的人物,年紀輕輕,卻成天埋首在植物叢里,既不參加學術界的聚會,也不肯結交女友,是個道地特立獨行的極端分子。
偽裝得真好。
伊藤粲然一笑,剛硬的線條霎時柔軟許多,較之先前的肅冶更添幾分迷人豐采。
「漂亮女孩很少對植物感興趣的,你這些資料是從哪里得來的?」他蓄著笑意,眸中淨是撲朔迷離的星芒。
雖然他一逕地故作輕松,但唐蓉卻從他眼里讀出虎視眈眈的企圖。
「您最近在刊物上發表了兩篇文章,詳載從東南亞各個小柄采集來的熱帶高山植物標本……」她一臉的敬仰和肅穆。那兩篇文章都是杰瑞不知打哪弄來的,逼她非看不可,還一再重復他最欣賞認真又有才華的教授。
眼前的兩個大男人同時愣了一下,不得不對她的涉獵廣泛給予由衷的贊美。
「看來我遇上知音了。」伊藤溫文一笑。
「好極了。趁我不在這一個小時,你們可以盡量交換心得,但是,最精采的必須等我回來之後再說。OK?」張冀托辭店里頭忙,匆匆告別兩人。
現場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僵凝。
天殺的張冀,電話中只告訴她要盛裝赴約,又沒講清楚所謂「食古不化」的教授,原來才三十多歲,害她以為……
糗大了,他一定認為她仍操舊業,只是轉移陣地,從上海遠渡重洋到清邁。
!能不能說句話,不要雙目灼灼,陰郁地望著人家?人家臉上又沒寫字。
良久以後,他終于打破沈默︰
「你不該解釋點什麼嗎?」對于五年前的爽約,以及鬼祟的行動。
「你是指……」唐蓉下意識地捏扯肘際的白金鏈子,思忖如何啟齒,才能自圓其說。
「一件一件來,我要最完整的。」他緊迫盯人的眼神,沒打算讓她敷衍了事。
「沒有。在我身上再沒有完整的東西了。」家庭、父母、學業、事業,甚至心理、生理……驀地,一陣臊熱涌上她的臉——她憶起了五年前那一夜。
她的突然羞赧,被伊藤解讀為放浪形骸後的省悟,不由得妒火中燒。
「你知道,我在上海多留了三天,卻始終不見你的人影。告訴我,你不是為了另外一個男人而爽約。」伊藤眉宇間,淡淡掃過一抹陰霾,不留意的話,很難注意到他埋藏在兩道濃黑劍眉後的滄桑。
「很抱歉,答案是肯定的。」淚水蒙朧了她明媚的眸子。
唐蓉咽了咽唾沫,連同洶涌的淚水一並咽進肚子里。她不需要同情,這麼多年,她不是也已經熬過來了嗎?
「那個人就是高坡的私生子?」胸口急劇起伏,為蓄勢待發的怒火發出危險訊息。
唐蓉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她不願意浪費彼此的時間,去周旋一份不會有結局的戀情。這一生,她注定了永遠要與孤獨長相廝守。
「你撒謊的技巧很不高明。」他譏誚地揚了揚眉。「羅杰瑞從來沒去過上海,你大概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