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勾引我?這種行為和人有什麼兩樣?」
降龍有些汗顏,然目光仍是鍥而不舍的精亮。
仙兒咬咬牙,將鐵鋤搶了回來,「你我無緣。」
「有的,只要你忘了那驚擾世道人心的濁物。」降龍一掌擒住她,不願放她走。
「不要這樣。」
突地,仙兒瞟見一雙凶悍燃著熊熊妒火的眼。
楚孟揚先是揚一揚眉,繼而朝降龍射出兩道凌厲星芒,那偽裝的邪笑僵在臉上,像蓄勢待發的烈火。
「我改日再來找你。」降龍不問也知道來者何人。普天之下,大概只有楚孟揚可以輕易左右她的喜怒,讓她臉容復雜得近乎迷茫。
仙兒淒婉一笑,立刻掩面住反方向跑。她不要見他,那是老在夢里糾纏,令她縈懷悵落的人兒啊!
「別走。」楚孟揚拔足急追,卻總是差了數尺,硬是追不上。
是降龍從中作梗。在他眼里,楚孟揚根本配不上仙兒!他到底是個凡人,而仙兒最終仍是得返回南天門。注定沒有結局的情愛,何必開始?
仙兒越跑越遠,楚孟揚鍥而不舍,緊追其後。
「執迷不悟。」降龍冷笑。馬上化作輕煙,乘風奔到長江頭,商請海龍王借來蝦兵蟹將,一路濤卷浪送,呼嘯駭返。
天色陡地變黑,狂風驟雨,江水潑潑狂滾朝楚孟揚四周漫襲而來。
「不可以,降龍!」仙兒凜然駐足。僅見楚孟揚佇立在昏沉黑霧中,高大挺拔,雄踞一方,完全無視于窮山惡水壓頂。
太遲了,此時的降龍像個五內翻騰的妒婦,一心想收抬楚孟揚,永除後患。
「只要你答應即刻跟我回去,我便大發慈悲饒他一命。」
「我……」仙兒進退維谷,回首張望那張教她魂牽夢系、目光焦灼的臉龐。
如果貶謫為人就能與他朝朝暮暮,共守燭燈看日出,她寧願就此翻滾紅塵,永不成仙「我……」
但,炯亮冷冽的眼直逼得她不能言語,唯有淚千行。
「與我同歸于盡?」楚孟揚深邃的眸泛起血絲和水露。
天!他邀她一起死?
為什麼是她,而不是那個新嫁娘?
充其量她不過是他露水姻緣里的一段小插曲,她為什麼要偉大到陪他共赴黃泉?
強烈的不甘心驅使她節節後退……降龍從楚孟揚眼中窺見失望、落寞、憤怒與無邊的淒楚。
他贏了,哈哈哈!他就知道她終究會獲得最後的勝利。嘿!等等,他在干什麼?找死嗎?
楚孟揚挺直背脊,揚著臉面,無畏無懼地往湍水江河一步步踏入。他要找回他的仙兒,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停,退回原地,停住!」降龍大叫。他本意只想嚇嚇他,並無意傷他。
凡人不都是貪生怕死嗎?為何他能視死如歸?
哼!不信你巨膽撼天。
降龍合什念咒,天際忽爾現出一條精光萬丈的蒼龍,翱翔于蒼穹,震聲吟嘯,驕狂騰空而起。
此刻風起雲涌,龍脊上的鬐,焰電豎數,頭角崢嶸,眼楮血紅晶燦,仿佛能力摧群山。它張牙舞爪自空中俯沖,宛似要置楚孟揚于死地。
仙兒見火球不斷,旋即嗅到毛發燒焦的味道……它切莫假戲真做才好!
楚孟揚傲然挺立,執著冷郁,一塵不驚地與它對峙。
他不怕它?!還故意漠視它龐大懾人的氣勢?!這怎麼可能?除非他吃了熊心豹子膽。
降龍猶驚悸忖著,楚孟揚已然昂首前移,搬出永恆不變的孤傲面容,正眼不瞧蒼龍,目光投放至仙兒驚疑不定的朱顏。
「不要,」仙兒倉皇無措,「你忘了,你家里還有位新娘子,她沒理由年紀輕輕就為你守寡呀。」
楚孟揚肅著臉,抿嘴不語,眼中依舊只有她,腳步仍不停歇。
這樣的一個男人,磐石一般鎮定,渾身有駭人的力量,逼令降龍不敢造次。
江水行將淹到他的下頦,再往前數尺必遭滅頂。
他沒那個膽,虛張聲勢而已。降龍到了這時候,還不遺余力瞧扁他,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自我安撫心神,不破他嚇得魂飛魄散。
「不要過來,你回去,回去好嗎?我求你。」仙兒不明白他何以如此。
是為了彰顯剛毅卓絕、不輕易妥協的梟雄性格?還是藉機向眾人昭示唯我獨尊的狂驚霸氣?
總之,他置死生于度外的行止絕不是為了她,在他眼里,女人可以恩愛、可以纏綿,但不可以傾心相屬……仙兒拒絕相信。
「我既然來了,就沒有空著手回去的道理。」仙兒是他一手創造的,為他所擁有,他來要回自己的女人乃天經地義的事。
「你不走,很快便會被大水吞噬,要不了多久,就……就將一命嗚呼。」她雖然恨他,卻依然不忍心見他無辜喪命。
「早在五年前我已經死過一次,徹徹底底了無生趣。今日再死一次也未嘗不可。」他不怕死,但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任誰也別想脅迫他。當年他之所以忍辱偷生,為的便是向蒼天證明他絕不認輸,他要知恩圖報,一切羞辱、殘害、欺凌,他也勢將一並討回。
很快,整個疲乏的艷陽已遭沒頂,大地空余一片青暉。
楚孟揚無限倨傲,仰視光怪陸離的天際,與降龍挑釁地對峙。
「蒼龍,回去!」
驀地,傳來一聲嬌叱,那猛吐火焰的蒼龍立刻乖乖的鳴金收兵,潛入雲層。
楚孟揚大是詫異,這位女子的聲音恁地熟悉,仿佛是……古剎中拔刀相助的俠女!他游目四顧,拚命尋找她的蹤影,卻遍尋不著。
慌亂中,沒注意到方才猶淹至頸項的江水,剎那一古腦地退得干干淨淨,降龍也自動消失。
終于……只剩下他二人。
「不必枉費心思,何仙姑走了。」仙兒見罡風已靖,心中巨石才妥妥當當放了下來。
「她是何仙姑?」與恩人緣慳一面,可惜。
「嗯。是南海的何仙姑,掌管三江六河,你認得她?」
「應該是吧,數年前她曾救我一命。」楚孟揚淒婉一嘆,眉宇間現出無盡滄桑。
「咦?你的際遇的確異于常人。」仙兒索然回身,提起裙擺,準備離去。
「你上哪兒去?」他忙擋住去路。
「回洛陽城亳山上。」除了找個隱密偏僻的地方修煉,否則她還能上哪兒去。
「你不能一走了之。」楚孟揚猿臂一伸,輕易攫獲她的雙肩,「你是我的──」
「你的什麼?」仙兒咄咄追問。她要他一個交代,一個明確的告知,她在他心目中究竟佔多少分量?
「我的女人。」
「僅僅如此?你眾多女人當中的一個?」她的心如一片鴻毛,迅速飄向幽暗的深淵……「可見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嘛。」她忿恨地揚起下巴,直視他的黑瞳。
天!他耳鬢全白了,一下子猶似老了十歲。
「並非每個女子都能讓我從容就死。」他拂開仙兒額前紛亂的發絲,印上一記灼熱的吻。
「為什麼?她不好嗎?還是你喜歡變換口味?其實你大可不必風塵僕僕趕來找我,倚紅院里多的是鶯鶯燕燕。」這種口氣活月兌是妒婦的翻版,她是怎麼啦?一開口就管不住自己。
「她很好,但我要的是你。不要拿自己和青樓女子相比,降低自己的格調,也連帶貶損我的尊嚴。」
他挺了不起的,一出口就訓人,還不帶髒字。
「我懂了。」她凝出一陣假笑,不落痕跡地掙月兌他的鉗制。「因為她沒有我美是不是?我忘了你從來就只迷戀美色,根本不在乎誰是誰?」哼!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