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教學樓大門口對著雨幕發呆,灰蒙蒙的一片建築里,圖書館根本望不到。淋到那邊肯定得變成一只落蕩雞,她猶豫著;可是答應了人家又不能不去。
想了想,她作下決定,將書本頂在頭上,咬牙沖入雨中。
「京闌!」
隱約听到有人喊,她卻不敢剎住車,只有一個勁兒地往前跑。
「喂——」後面的人追了上來,半把傘挪到她的頭上。
抬頭一看,是遲沃川。
「搞什麼?怎麼好像老是你跑我追?」他開玩笑。
她擦去臉上的水,被淋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我沒帶傘。」
就這樣跑進雨里,簡直一個白痴!「沒傘不會先借一把?」
「恐怕有回響上的難度。」她迂回著說。
「你沒借過怎麼知道人家不會借給你?」他沒好氣地斜看她,「就算真的借不到,你可以來找我,我的傘分你一半總沒問題。」
去找他?分她一半傘?——她怔著說不出話來了。
一頂傘下能有多大的空間?遲沃川靠得好近,說話時的吐息連她都感覺得到,兩個人幾乎是貼在一塊了。
她不安地開口︰「遲沃川,下雨過去圖書館太麻煩了;既然在這里踫到,就在教學樓門口說清楚好了。」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看︰「你說在那兒?」
她點頭。
他一把攬住她的肩膀往前帶︰「別說笑話了,那是說話的地方嗎?」
「你怎麼這樣?」她嚇了一跳,想扳開他的手卻徒勞無功。
「我一下午沒在教室上課。」他說,目光定在她微慍的臉上,「看在我回來接你的分上,陪我到閱覽室先把包拿回來總行吧?」
心頭冷不防被麻了一下,有點欣喜又有點惱怒。其實決定已在心中作好,生怕他再說出那類話來動搖她,她索性沉默著,一路就這樣跟他到了圖書館。
收好的傘被放進一樓大廳的傘架。
「遲沃川——」
「有什麼話上去再說。」他打斷,自顧自地一腳兩階踏上樓梯。
他不肯听,她只好也跟著上去。
「我沒有帶閱覽證。」她停在門口。
他嘆了口氣︰「同學,你怎麼那麼別扭的?」一邊說著一邊進去,不知跟管理人員說了什麼之後,他又走出來。
「進去吧。」
迎面是一大片玻璃牆,使得整個空間里采光極好。延展式的設計讓整片明淨呈現最大限度的寬敝有序,柔和的黃暖化了清涼的藍,定心的功效也被發揮到了極致。這是前一年才建的新圖書館——就在遲沃川讀高中前的那個暑假剪的彩。
京闌低頭不說話,其實剛剛她就看到了︰一樓大廳里豎著一塊近人高的漢白玉石,上面儼然刻著大樓投資人的大名。
「怎麼了?是不是不高興我拉你過來?」
她覺得自己很情緒化︰「我不喜歡這里。」簡直是討厭這里。
見她的怪模樣,他遲疑了一下。「前面是養魚池和人工湖,這邊環境是學校最好的了,沒理由不喜歡吧?」
「我不是不喜歡這里的環境,而是討厭花錢建這幢圖書館的人。」
「你是說我家老頭?」他听著竟然還笑出聲來,「你又用不著去喜歡他,除非——」
她瞪著他的壞笑。
「除非你想嫁給他兒子,以後得叫他聲公公。」
她的臉倏地沉了下來,甩頭就走!
「京闌!」
她沒回頭,聲音像被冰霜結住︰「你道歉。」不然別想以後她理他。
他忙不迭追上去拉住她︰「小氣鬼,我只是隨口開個玩笑,你不要听我不說就是了,干嗎大動肝火?!」
她推開他︰「你以為我是為我那麼一句話生氣?」
「我以為你是。」他答,卻發現她的眼圈紅了,頓時吶不成言。
「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你爸跟我爸的關系?」胸中郁結著的悶氣有一吐為快的沖動,京文洲一案的陰雲終于凝成玻璃窗外那場大雨。
「知道。」他望著她,「但是我從來不去管——也不能管。他們的事有他們自己的解決方式,就像犯了罪有法律的解決途徑;那可能會影響到我一點,但我覺得沒必要讓他支配我。」
「那是因為現在身敗名裂、家庭破碎的不是你爸!」
「就算是他,我也會這麼想;而且他們歸他們,我們是我們,為了上一輩的矛盾翻臉,根本沒意思。」他說了重話。
「那是你的想法。」她偏過頭,眼里匆匆來的水霧慢慢化為清明,「所以我跟你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上星期五晚上你要的答復,就是這個。」
「你什麼意思?」
她看向他︰「我不需要‘靠山’。」
「你無聊!」他的眉皺了起來,「如果是討厭還有句話,就因為我家老頭跟你家老頭的案子有關,你就拿這個借口搪塞,我不服氣!」
「這不是賭氣,我是真的很認真地想了兩天才作決定的,抱歉。」
「這種時候你說抱歉刺激我啊?」他也真是心懸了兩天,結果那塊大石頭還是砸了下來,「死也該讓我死個明白,理由呢?」
「我現在不想找‘靠山’。」這麼一句掩蓋去真正不安。女生,心口不一的動物。
他盯著她,像是研究動物,專注的眼光讓她想遁形。
「只是這樣?」他輕聲似在自言自語,忽然莫名其妙地笑,害得她好一陣心驚肉跳,「每天在你面前晃來晃去,你會不會覺得很煩?」
她開始感到自己有限的智商跟不上他跳躍性的思維。很煩嗎?好像真有那麼一點點。
「如果還在你的忍耐範圍內,能不能幫我一個忙?」陷阱開挖了。
她懷疑地看著他狡黠的笑臉。
「別露出那麼呆的表情,智商低也要懂得掩飾掩飾。」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有些不耐了。
「更正——你智商不低,至少成績單和獎狀證書上很漂亮。你最拿手的科目是不是英語而且還代表‘光宇’參加全國性英語作文大賽得過高中組一等獎?」
一邊串砸出來的話語令她頭昏眼花,不明白話題怎麼會轉到這個上面︰「是又怎麼樣?」
「那就好了。」他吹了聲口哨,笑著,「京闌同學,我期末成績單上的英語綠燈要拜托你幫點忙了。」
「幫忙?」她頓了頓,驚訝里含了幾分輕視之意,「你是說作弊?理科班的又不一定是在同個考場。」
他笑,並沒介意︰「在‘十一中’混畢業很簡單,綠燈紅燈不是指標,所以作弊是浪費人力物力;難的是真靠實力搞定自己最不行的那門課。你有什麼訣竅就提點一下嘛。」
這回她听懂了——原來這家伙是要她幫他補課。
「我不知道你這麼愛學習。」諷刺地戳穿他的不良用心。
「不是不愛學習,是不愛學自己不愛學的;但是如果我愛學的科目要求我掌握那一種技能,我就必須得學了。」他叫住她,「你等我一下。」轉到寄包處取包,出來時手上抓了幾本雜志專刊。
「那你要學的也是專業的東西,高中的英語不適合你用。」她粗粗一眼掃去,看到了一連串的專業名詞。
「再怎樣專,基礎的東西總變不了;我以前的學的正需要整理。你不會連這個忙都不願意幫吧?」他將包甩上肩,「既然不喜歡這里,那我們走吧。」
「我怕幫不上你什麼。」
「爛理由!」他罵。
她頓時站住,不馴地昂首︰「我就是不願意幫你怎麼樣?」
「不怎麼樣。」他也猛然間在樓梯口收住腳步,「真的不幫?」
「不幫。」
「說你高傲不近人情你還死不肯承認。」他笑嘻嘻地說,「是不怎麼樣,你不幫我就天天叫人到你們班找你麻煩,你被關到窗子外面我也不管,你就別想在‘十一中’混到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