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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瀾 第16頁

作者︰黃昏

「嘿嘿,溫柔鄉自古是英雄冢啊,你想出來,冢里的美人還不願意你出來呢。」殷其雷口上無德,「不幸遇上個潑婦型的,你的花花名字要滿大街被張貼,全市幾十萬人口齊聲鞭苔負心漢,再蛇蠍一點的,你小命就還給閻王爺了。」

「你故事看太多了吧?」遲沃川沒好氣地瞄他一眼,坐起身,「懶得跟你們兩個在這里收垃圾,走了!」

「去哪里?」林萻問,「可千萬別讓我回去做試卷啊!」他這輩子最恨之乎者也了,「道館已經快一個月沒去上了,再不去世,我都要被除名了!」回腳踢了踢殷其雷這個懶鬼,「你也好去練練了,這麼不經打,當心縱欲過度,未老先衰。」

「別把我說得那麼沒格啊,只不過是四肢沒你發達,頭腦沒你簡單而已嘛。」

林萻嘿嘿冷笑︰「姓殷的,你損人還真不帶髒字啊!」

遲沃川回頭笑著倒走︰「他口臭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學校的空氣都因殷其雷的存在而充滿異味。

殷其雷趕上幾步,突然站住,目光停滯。

林萻冷不防撞了上去︰「喂,干嗎?」

「你看是誰啊?」肩膀朝前聳聳,嘴巴朝側努努。

「什麼?」林萻眯眼看了半天,「她怎麼會在這里?」

「她在這里不重要啦,重要的是這是天賜帥哥的大好良機。」殷其雷拍拍他的肩,「通常美女深夜獨坐,都是因為心情郁悶,感情失落,她今天被通告過一回,正需要溫暖雙臂的關懷與保護。遲沃川,加油了,盡快表白、任意輕薄,天時地利人和,此時不上,更待何時?」

淡淡的燈光從西邊打來,光束里仿佛結織著網,困住的青色煙塵游走飄飛,緩緩降落在一排高低不一的雙杠上。沉暗模糊的背景里,那抹白如夜華中綻放的茉莉,以孤寂輕靈的姿態幽幽吐香。

遲沃川的心狠狠起落了一下︰「人家想她的心事,還是別去打攪好。」

「什麼別去打攪,裝什麼?人家搞不好現在正需要你啊。」殷其雷推他,「拒絕一次就try第二次,反正你皮厚!沒關系,去了!」

他手納入兜中,默然凝望半晌。

「燈泡走了,別在這兒礙事。」林萻搭上殷其雷的肩膀,把他看得出神的那張蠢臉扳了回來,勒著往操場外拖。

「等等——等——」意猶未盡的殷其雷掙扎著,直被拖出跑道,拼盡全力回頭,只見那原本呆立的人正邁開腳步,走入燈光,融進燈光。

越是期待在乎,人便越容易受傷。盡避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自信的人,但感情這種事上,無回應帶來的失落是再所難免。

以前林萻在吧里駐唱的時候,曾為一個號稱才女的美眉做的詞譜過曲,歌詞里有幾句看得他們暗地里笑個半死︰

畫意詩情走過一遍一遍,

心動感覺如同潘多拉的美艷,

全然遺忘瘟疫洪水天災的危險,

只期待能點亮你的視線。

你望來,日光姿態降落眼前,

以為人間炫目光芒從此風靡暗夜;

你回身,霜冷與你背影相連,

躊躇能否舍棄尊嚴溫暖漠然容顏。

當時是一點都無法體會那小女生「暗戀」林萻矛盾心情,什麼動心的危險、被注視到的竊喜、以及感情與自尊的抗衡等等,在他們看來是無病申吟居多,可笑得要命。現在終于有些明白,感情就像那麼一條無形的線,緊緊牽引著兩方的情緒波動,一方操縱,一方等待;等待的,因為在乎太多,再豁達也免不去那種患得患失。

如果京闌在這一刻對他回頭一笑,他會覺得夜空的黑色都會凋零——不是眼見,而是心見。

而京闌只是低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注意到遲沃川的注視。他走近,握著雙杠輕輕一躍,坐到了她的身邊,沒有出聲。

長久的靜默。

她忽然若有所覺地轉頭,卻看到一個森森鬼影,猛地抽了口氣,差點從杠上摔下去!「你坐在這里干嗎?」條件反射地埋怨。

他伸手想拉她一把,她卻不領情。

「那是我想問的問題,被你捷口先問了。」

她沒接話,穩住身子後便往地上跳去,仿佛怕與他待上一會兒就傳染什麼病似的。一個用力下,不小心將一疊紙從膝蓋上掃落,她彎腰去撿。

他跟著跳下來,一把撈住她來不及收回的右臂。

她抬眸,漆黑的眼里有兩簇冷冷的燈光,閃得他好一陣心悸。

「干嗎?」

「你看到我就走,是真的討厭,還是反射性動作?」他不答反問。

她的手掙動了一下。

他拿過她手里的紙張——不出所料,果然是試卷︰「教室里坐不下去是因為邵令曇吧?是桌子散架了還是椅子分尸了?」

她抽回試卷,半天才逼出一句話︰「關你什麼事。」他倒是挺了解邵令曇的。下午才拋下的威脅一到晚上便開始生效了。

「算是多管閑事好了。」他說,「我只是想把話說清楚。」

「我跟你好像沒什麼好說的。」

「你防備心理真的很重,有必要讓自己那麼累嗎?」他笑,松開手,「我看你進‘十一中’這麼久了,似乎邊一個朋友都沒有;其實只是很簡單的事,身架放下一點點就好了。」

她呆怔了會兒,下意識反駁︰「我從來沒覺得自己高傲。」

「沒有嗎?」他夸張地嘆了口氣,「別人跟你搭話你愛理不理,還沒听完動不動就走人;老是鼻子朝天,要不是我比你高上幾寸,恐怕還要看你的鼻孔過日子……」

「亂講!」她忍不住打斷,「那是因為你自己太無聊、太過分了。」

「我哪里無聊過分了?」他居然也問得理直氣壯。

「我現在的孤立處境,還不都是你跟邵令曇的緣故。」想說他一個月來纏人纏得討厭,倒會顯得自己在自作多情了。

「就算先前是過分了,你也沒必要記恨這麼久吧?道歉示好了那麼多天,你半點反應都沒有,我面子真的丟光光了!」自嘲的意味極重。

她掀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臉皮不是刀槍不入嗎?」

「要不要拿刀來劈劈看?」他手臂一抬,支到了杠上,不動聲色地將她困在其間,「拜托你講話不要那麼毒。」

她發現了,身子一躬,從杠下鑽了出去︰「我講話本來就是這樣,你不想听沒人要你听;我也只拜托你不要再作怪了。」

「說清楚,什麼叫不要作怪?」

他的逼近讓她遠遠退開一步︰「我的心願其實不大,只想在‘十一中’安靜讀完高中,要不是缺課太多拿不到文憑,我根本不想再來上課——你跟邵令曇兩個大麻煩,我都沒有好感!」

「沒好感就是討厭了。」他不放棄,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討厭人也應該有個理由,理由告訴我。」

他濃眉壓下來的樣子真的有點恐怖,狹長的眼眸里似乎也有戾氣一閃而逝。「討厭就是討厭,沒有理由。」她說著,為這奇怪的表情和奇怪的氛圍不安。

起來,突然不想再跟他說下去了。望著他定住的身形,她再退開幾步,退開幾步……然後轉身便走。

「不可能沒有理由的,我非要知道理由不可。」他嚷嚷著,也 上了。

背後他的氣息靠近,令她整個人都為著不知名的原因緊張起來,手臂被觸到的感覺更是令她神經質地反彈︰「走開!」

一把甩開他的手,她沒命似的往前跑。

他喊︰「京闌!」

很夸張地,她跑得更快了,白色的薄風衣飄在夜色里,像朵浮雲。

他咬牙切齒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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