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中走了一圈,燈火似乎是其中惟一熱源。
他靠近。攤開手掌貼過去,掌心被火舌舌忝過的微燙傳來。燈台下是一對摔裂破損的琉璃棋盒,他痴迷地凝視著,指尖在光滑澄麗的盒上撫摩著,依舊是無溫度,但那琉璃在火下的流轉光華消淡了冷意。他打開盒蓋,拈出黑棋子上的一小縷發絲;小心翼翼地拿到眼前看著,然後放在鼻下嗅著,發絲沒有一點幽幽香氣,只有清流水一般干淨柔亮的氣息。
他良久沒動,直到風來時,滿室的燭火開始搖曳,指尖一松,讓發絲隨風在房中四處飛散——
「只不過是一束頭發!」他微微冷笑,拂拂霜白中衣上的發,回轉到床榻邊,「來人!」
四名婢女應聲踏入,一字排開︰「宮主!」
「把頭都抬起來。」他審視著婢女略微慌張的面孔,對著其中一個身材最高挑、膚色白皙、瓜子臉、杏兒眼的道,「站最左邊的給我留下,其他都出去。」
留下的婢女不安起來。
「你過來。」他對著她勾勾手指。
她戰戰兢兢地走過去,還未走到床前,被他一把拉過去,壓到了床榻上,狂風暴雨似的親吻。
「宮、宮主……不要這樣……」她發現自己的衣衫都被他撕開,嚇得魂飛魄散。
「不怎樣?」他的右手探到她的胸口,燥熱的掌心貼合著她的身軀,「你心跳得真快。」他低笑,唇輕輕摩擦著她的唇,左手一指在她粉膩的頰上圈畫著,「叫什麼名字?」
婢女一陣哆嗦︰「——丹、丹朱——」瞧著他俊美的臉龐,突然覺得失身也不是那麼讓人害怕的一件事了。
「丹朱。」他側過臉,靈活的手滑到她的腿上,她發著抖虛軟得任他放肆探入從未有人踫過的秘密……
「為什麼這麼听話?」他沉沉的聲音響在她耳邊。
她自動蕩中抓回一絲清醒︰「——你、你是宮——主——我不能——」感覺他的手游移在她全身,停留在腰肢上挑逗。
「啊?」她張著眼,極力忍下那股酥癢,然而那邪惡的手不肯放過,更加進逼到她的腋下,她禁不住笑出了聲來——這麼一笑什麼都完了,笑意就像開閘後的瀉洪奔涌。
「哈哈——宮——哈——哈哈——」她笑得臉通紅,嘴巴酸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也笑,由低笑轉為伏在她耳邊的大笑。
等她笑得連喘氣的力氣都使不上來時,他的惡手停住了,他偏著頭貼在她鬢邊,猶自在笑。
她看不到他的瞼,只覺得鬢上潮濕。
爆主——流眼淚了嗎?
那是她自己笑出的眼淚滑下所致吧,她想。
他好一會兒沒動,笑聲逐漸淡下。
「宮——主——」她嬌軟地喊了一聲。
他翻轉過身,一臂橫遮在眼上,低沉道︰「出去!」
她愣了一下。
「出去!」他陰冷冷的聲音像刀鋒刮在人骨上,「別讓我說第三次。」
她慌忙扯起衣衫,穿也不敢穿好地擁在胸前逃了出去。
第二章
他幾乎一年風餐露宿,輾轉馬上,每一次風塵僕僕歸家,匆匆忙忙相聚,又再次依依離別出門。
她近十二月形單影孤、倚門望歸,每一次牽腸掛肚迎他,心安神定廝守,卻在沒多久後膽戰心驚送別。
他在奔波中分心牽掛嬌妻、想念家中。苦累的是他。
她卻在等候中憂慮重重、寢食難安。懼怕的卻是她。
月向晚終于在這番驚魂中明白當一個江湖人、當一個征戰者妻子的悲哀,和她母親在每次父親出征前的心境。
為戈石城細細整好的衣物中,疊進了她對他身上每一條傷疤的身同其痛、流的每一滴血的憂心如焚。
「如果搖扁堂是你的命,我又是你的什麼?」她自言自語,一回身,戈石城站在門口。
明明心中愁苦,卻還要強顏歡笑讓他離得安心。她無言遞去包袱。
「向晚,你一一怪不怪我?」給她的日子只有空寂,連平淡都給不起。
「我怪你,你會不走嗎?」
他半晌不說話,好一會兒才道︰「這一年中實在太亂了,堂中出的事多在偏遠的地方,這一次滅了同反軍勾結的金刀盟余黨之後,形勢應該能定下來了。」
「那你說這是最後一次了?」她實在受不了他這樣的生死難測。
「最後一次。」他道,加了一句,「就算下次有事,我也會去跟因般堂主說的,我留在總堂。」
一年的勞苦奔波,換來多方平定,對一個普通紫微垣宮弟子來說,也付出得夠了。
「上一次渾身是血地進門,我差點被你嚇死,這一次說好了——你一個傷疤也不許帶回來。」她不希望有人死,但是她的丈夫與人平分生死,她寧願死的是別人。
他捏捏她的臉︰「好,我一個傷疤也不帶回來。你這陣子擔心著我,又不長肉了。」
「等你一回來,肉自然會長回來。」她得寸進尺,「我要你不帶傷疤你就不帶傷疤,那是不是我要你怎麼你就怎麼?」
他也傻傻地點頭︰「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以後不擔心,行嗎?」
他遲疑︰「你的意思是——」
她有些愧疚地不敢看他︰「我想我們以後離開紫微垣宮,離開江湖,到山里種田打獵去。」
他良久沉默。
她難過地拉拉他的衣袖︰「我知道我太過分了,你不願意,就當我沒提過好了。」十幾年的成長之地在此,是人都難免會有難舍之情。要他放棄紫微垣宮搖扁堂,與背井離鄉何異。
哪知他只是輕輕模模她的頭發,道︰「好,都听你的。」
「你舍得下紫微垣宮,舍得下搖扁堂的兄弟?」她驚喜之外又有顧慮。
他想了想︰「舍是舍不得的,但是只要跟你在一起,到山里也無妨。」有點明白她的隱憂,最舍不得的終究還是她。
「我好高興。」她撲人他的懷中。
他兩臂抱緊了她,卻在此時听到了馬匹嘶鳴聲。
「向晚,阿奔四海他們已經等在門口——我該走了。」
她戀戀不舍地松開手,他低下頭,唇輕輕地踫了下她的。
「你要小心,記得我等你回來。」她道,目送他大步走開、不住回頭。
她的鼻頭發酸。
瓣石城這一去便是一個月,剛剛在由春入夏之際,雨一場接著一場下,不冷不熱,綿綿細細,下得人斷腸。
听到門口的馬叫,她來不及打傘就沖了出去。
「嫂——嫂子——」牛四海走進門來低頭喊道。
她踮著腳尖往門外看︰「牛兄弟,石城呢,他沒跟你一塊回來?」
牛四海支吾著。
她腳下躊躇︰「他有事情耽擱在那邊了?」
「嫂子……」
她心里一陣發慌︰「怎麼了,他是不是受傷了?」
「——石城、他、他——回不來了!」牛四海粗礪的嗓子像是沙磨過。
回不來了?她听不懂︰「你們又在跟我開什麼玩笑?」
牛四海抬起頭,眼楮紅腫︰「——石城他死了。」
血色從她臉上退去,她勉強笑道︰「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嫂子,不是開玩笑——是真的——石城他、他一劍穿在心上——到分堂時已經沒救了……」
她全身發冷,只听到雜亂的雨聲。
「讓我想想……好好想想……」她夢囈似的朝房門走去。
「嫂子——」牛四海看著她的身影在風雨中一陣飄搖,忽然軟了下去,倒在迷離的斷腸雨中……
張大夫來替她把了脈,掐了她的人中穴與中沖穴,她終于緩緩醒來,聞到了空氣中薄荷的清涼。
「……我……怎……麼了?」
大夫的臉色凝重︰「夫人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但是氣血不足、體質虛弱,若不好好調養,恐怕月復中胎兒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