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裊裊,如月夜怨婦的低訴,淡淡哀愁點滴人心珠淚成溪緩緩流淌;繞過山林,嬌俏的黃鸝和上輕快的節奏,輕快的琴聲變得飄忽悠長,如輕雲柳絮無牽無掛在遼闊的天地閃爍飛揚。古琴的調子越彈越高,有如一根銀絲鑽到了雲端上……
就在這時,突听「砰」、「啪」兩聲,溫鳳歧吃了一驚「錚」的一聲,琴弦竟斷。
抬頭望去,一青衣侍女倒在地上。秀美的面頰上腫起五道紅痕,驚慌無奈的眼中有淚。
董子漢站起身,怒道︰「死丫頭,王大將軍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居然這般不識抬舉!」又轉身隨笑道,「大將軍息怒。這死丫頭命賤,只配做個粗使丫頭,還是老夫親挑一個如花似玉的歌姬來侍侯大將軍吧!」
王大將軍瞪著布滿血絲,混濁無神的眼冷笑道︰「董公不必麻煩了,我就要這個小賤人。」
董子漢一怔,忙道︰「荻花,還不快起來給大將軍斟酒。」
青衣侍女荻花顫抖著起身。
董子漢又道︰「大將軍若看中了這丫頭,不妨帶回府慢慢享受。」
荻花一震,顫聲道︰「老爺,奴婢願意留在府里。」
王大將軍一揚眉,寒聲道︰「小賤人!你莫非是看不起本將軍!」
「她哪敢呢!」董子漢陪笑道,「荻花,你乖點,大將軍才會加倍來‘寵愛’你呀!」
荻花顫抖著,突然一頭撞向大廳的柱子,但她還未踫到柱子,就被人一掌打得倒飛出去,落在地上滾了幾滾,嘴角流下血。
「好個小賤人!居然敢在這撒野!」董子雙面紅耳赤,大叫道,「來人呀!把這小賤人押下去,給我重重的打!打死最好!」
「何必那麼浪費呢!」王大將軍陰沉著臉道,「我出使東魏時曾吃過一道名萊‘美目盼兮’,我看這小賤人倒也生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倒不如咱們就嘗嘗這道名菜吧!」
「王大將軍的意思是……」董子漢陪著笑,額上布滿微汗。雖然他恨不得殺了那賤婢,可還沒有吃人肉的膽量。
王大將軍笑笑,森然道︰「這丫頭一身細皮女敕肉,扔了倒也可惜,倒不如讓她沐浴盛妝,蒸了來吃,倒真是名副其實的‘秀色可餐’了。」
荻花顫抖著,卻強忍著不落淚。
荻花荻花,水邊湖畔的白荻花,風中飛揚的白荻花。她的命就和她的名字一樣卑微低賤。隨波逐流或隨風飄散,已完全不是她自己所能掌握的了。
他們要吃人!吃人?在祟尚佛法,仁孝治國的大梁帝國的中都居然有人要吃人?
這是天子腳下還是地獄?!
謝寒萼再也無法沉默。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小廝拖那無辜的少女下去。她決不能讓活生生的她變成一道供人品嘗的菜肴。
「住手!」她猛地站起身,只覺怒火中燒。
「寒萼!」謝明驚呼,想拉她卻撲了空,「完了完了……」看著寒萼的背影,他在心底哀嘆。他們謝家雖是世族,但比起有權有勢的大將軍,卻還差了一大截,可是寒萼那丫頭偏偏去招惹他們惹不起的人!
「你……」王大將軍看著一身布衣,卻難掩美麗的謝寒萼,微感迷惑。
「謝佷女,你……」董子漢干笑著,卻不知該說什麼。
「放開她!」喝開強拉荻花的小廝,她怒視王大將軍,「將軍,您是國家重臣,當知法度森嚴,如今卻要在大庭廣眾大啖人肉。豈不是知法犯法?」
「哈!那兒來的小丫頭?也敢教訓本將軍。」王大將軍怒喝,旁觀者皆色變,謝寒萼卻依然平靜如水。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使大將軍位高權重,也不能蔑視王法。」
「王法!」王大將軍冷笑,「本將軍縱橫沙場數十年,殺敵無數,就從沒人跟我提「王法」二字!」
謝寒萼仰首道︰「沙場殺敵,乃是保家衛國的壯舉。但此時此地井非戰場,而是大梁之都,天子腳下。你所要殺的也並非敵人,而是大梁無辜的善良百姓。」
一席話慷慨激昂,說得王大將軍惱羞成怒。瞪著一雙血紅的凶眼,冷哼道︰「既然你這麼有正義感,就代替這小賤人好了!」
「大將軍手下留情!」謝明情急地沖出來,「大將軍息怒,小女年少無知,還請大將軍不要見怪。寒萼,還不快給大將軍陪罪!」
謝寒萼仰著頭,毫無懼色,朗聲道︰「臨賀王,您貴為皇族一員,擁有尊貴的地位,享用百姓供養,就該負起保護子民的職責。」
蕭正德默默地看著她,唇邊依舊是那種懶洋洋的笑容。
「當今聖上祟尚佛法,以仁孝治國。難道您身為他的愛佷,卻要見死不救嗎?」謝寒萼看了看保持沉戳的蕭正德,不禁咬牙。這死狐狸,居然見死不救,哼!看著吧!她一定要打動他的鐵石心腸。
她微笑,近乎低語︰「王爺,您應該知道。百姓只會擁護維護正義的英雄。」
蕭正德笑起來。英雄嘛!他不屑做,卻確實需要百姓的擁護。
他緩緩站起身,淡淡道︰「夜深了,王大將軍請回吧。」
「王爺!」王大將軍抬頭,迎上蕭正德冷漠的眼眸,慌張垂下頭。
蕭正德一笑,道︰「謝小姐說得不錯。陛下祟尚佛法,曾三度出家為僧,以自身苦修為大梁黎民百姓祈福。若陛下得知今日之事,必定失望至極。所以希望各位今後能嚴格律己,愛護百姓……」他的目光停頓在寒萼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謝寒萼卻瞪著他,明白地告訴他自己對他的輕視與不滿。
蕭正德笑著收回目光。他真的越來越喜歡這個女孩了,喜歡到想要把她幽禁,獨享她動人心弦的聰慧與美麗……
「小姐。」听到喚聲,謝寒萼緩緩回過頭,看見幽暗角落里站著一個女孩。
「是我。」女孩走上前,在馬車懸掛的燈籠照耀下,清楚地看清她臉上的指印。
「是你?」謝寒萼微怔,隨即笑道︰「還痛嗎?」
「不痛了。」她滿懷感激地瞥她一眼。卻又如受驚的小兔子飛快地垂下頭,「小姐,奴婢是來謝小姐救命之恩的。」謝寒萼還未來得及阻止,她已「撲通」一聲跪倒。
「你快起來。」
「不!奴婢斗膽,求小姐再救我一次。」荻花磕了三個響頭。抬起頭,哀求道,「求小姐向老爺要了我吧!我願意做牛做馬服侍小姐一生一世,以報小姐大恩。」
「你起來說話。」
「不,小姐。如果你不答應我,我死也不起來,反正被送到將軍府也逃不過一死!」
「你那麼害怕進將軍府?」
「王大將軍他……他根本是個魔鬼!進了將軍府的女人從來沒有一個活著出來的。听說都是被大將軍凌虐而死的。」
「大梁的將軍居然是個欺負女人的畜牲!」謝寒萼咬著唇,忽道,「你叫荻花是吧?」
「是。」荻花抬起頭,用企盼的目光望她。
「我不需要人侍候我——你別害怕,听我說。我會把你要過來,但是我希望你能留在董府照顧我姐姐。你也知道,我姐姐的兩個陪嫁丫頭,一個被你們少爺收了房,另一個又是牆頭草。我實在放心不下,所以,請你幫我照顧她。」
荻花遲疑片刻,終于道︰「既然小姐看得起奴婢,荻花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會照顧好少夫人的。」
謝寒萼笑起來︰「說什麼粉身碎骨呢?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奴婢謝小姐大恩。」荻花再三叩首,才在謝寒萼的攙扶下起身。
「你回去吧。如果我姐姐有什麼事,還請你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