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她又告訴她,這次是她吵著要來看廟會,所以阿魯達帶她來了,還特意為她在長安城外搭建了營地,明天他們就要回涼州去。
與明月的相見時間不長,但帶給靜寧極大的快慰,她為明月還活著,並幸福快樂地活著感到高興。
當目送她在阿魯達的細心呵護下驅車離去後,靜寧心中最後一個結被打開了。
「黑泰,你沒有傷害我的家人,是我錯怪了你。」
她喃喃自語,又抓住香兒激動地說︰「明月沒有死,大人沒有殺死她,而是把她偷出去嫁掉了!他為了斷絕皇兄的念頭,才故意讓我們都以為她死了。」
「是的是的,大人如果告訴夫人平原公主還活著,夫人一定會告訴先皇。夫人想想,那會是怎樣的情況呢?」
靜寧笑道︰「皇兄會不顧死活地去找她,然後鬧得天下不寧。喔,我好笨,居然以為他會殺死明月,我真的好笨!」
香兒開心地安慰她。「夫人不要責怪自己,以後與大人好好過日子就成。」
「是的,我要好好跟他過日子,他是好人,我好愛他!」靜寧開心地在小樹林里奔跑跳躍,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輕松過,她對著樹木發笑,對著天空自言自語,香兒也受到她快樂心情的影響,跟隨她奔跑歡笑。
此刻,靜寧好想他,她一直都愛他,可是從來不敢大聲承認,如今,她知道自己早就深深地愛著他,她愛他在太陽雨中給她的輕吻,愛他用溫柔的懷抱教會她情為何物,愛他星星變雪花的故事,愛他堅毅挺拔的身軀,愛他醇厚低沉的聲音,愛他的一切。
她听到身後有人走近,可是因為太高興,她沒有注意,直到香兒的驚叫傳來,她才停止奔跑,回頭看到她的侍女滿臉是血的倒下,而她來不及喊叫,就被巨大的黑影蒙住,她失去了光明的同時,也失去了知覺……
很久之後,寒冷和濕氣將昏迷的靜寧喚醒。
她睜開眼,眼前一片黑,她轉動頭顱,可是頭好暈,她不敢動,閉上眼楮等那陣暈眩略微消失後才再次睜開,這次,她看得清楚了一些,這里像是馬房,因為她听到附近有馬噗鼻的聲音,也看到一些草料堆。
從屋里的光線和溫度,她猜測此刻應該是深夜。
動動僵硬的身子,她發現全身被捆綁得死死的,除了指尖可以動外,其他地方都不能移動,連嘴也被布條勒住,難怪她感到全身麻木。
是誰把我捆起來的?他要干嘛?她想起在失去知覺前,她正與香兒在長安城趕廟會,結果見到死而復活的堂姊,然後被人打暈……
呃,香兒?滿臉是血的香兒,她死了嗎?
她掙扎著轉頭,忍受著頭暈欲嘔的感覺尋找。光線太暗,她什麼都看不見,她默默地呼喊她的侍女,可是除了馬的移動和噗哧聲外,她只听到風的低鳴。
在這春寒料峭的季節,夜里溫度很低,她的手腳早已被凍僵,為了尋求溫暖,她緊咬著牙,費盡全力滾到草堆旁,從干草中汲取暖意。可是隨著夜的加深,她越來越冷,不久就在暈眩與寒冷中沉入迷迷糊糊的睡眠中。
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次被凍醒,感到口干舌燥,喉嚨如同被火烤炙,身上時冷時熱,可是她無法移動,無法呼喊,隨後再次昏睡。
忽然,一種令人駭然的感覺驚醒了她,她猛地睜開眼,屋子比原先亮了,從那些漏進的光線中,她知道天已經亮了,可是室內依然很暗、很靜,但她有個奇怪的感覺,她並不是獨自一人。
忍著強烈的不適感,她費力地轉頭,環視室內,于是她看見了他!
一個身形瘦短、身著黑斗篷的男人正佇立在看似門的木柵前瞪視著她。
看到她醒來時,他大步走來。他行走的方式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仿佛隨時會跌倒,但實際上他走得很穩健。
當他的腳尖踫到她的身軀時,靜寧以為他要一腳踩死她,可他沒有。他只是在她的面前倏然止步,瞪著一對紅眼俯視著她。
盡避頭暈目眩,無法坐起,但她仍以一貫的傲氣迎視著這個丑陋的男人。他長相凶惡,寬額頭高顴骨,赭紅臉,沒胡須,目光十分詭異和邪氣。
看著他,一股寒意由靜寧心底升起,冰冷的汗水滲透了她的額頭和四肢,她覺得血液疾竄、心髒狂跳。但為了不讓對方看出她的恐懼,她的目光毫不畏縮地注視著這個矗立在她眼前、威風凜凜的男人。
「哈,小女人,你果真不同凡響,黑泰那小子真好命!」那人忽然蹲下,身體卷起的寒風滲入靜寧的骨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別,可別說你怕我。」那人扯下綁著她嘴的布條。「我侯景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女人敢像你這般跟我對望呢,就憑這點,你注定是我的女人!」
原來他就是東魏定州刺史侯景!听他自報家門,想起關于這個人嗜血殘暴的傳聞,靜寧一凜,開口道︰「若敢踫我,你就死定了!」
她沙啞的聲音連她自己都吃驚,那完全不像她平常的聲音。
侯景一听,不氣反笑。「呵呵,敢威脅我?有點膽量,那就讓侯大爺我看看夫人你有什麼能耐吧!」
說著他俯身就往靜寧親來,靜寧想避開他,可是腦袋忽然像被人一劍刺人,痛得她直抽搐,她幾乎要因此而尖聲大叫。
而侯景也未能得逞,因為就在他的嘴湊來時,身後有人一把將他拽開了。
「侯狗子,你別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珈珞尖銳的嗓音讓靜寧忽略了劇烈的頭痛,她驚訝于在這里見到她,可是隨後,她明白了,綁架自己的人是她!
侯景回頭,對身後的女人皺起倒立的眉。「珈珞,你這個小騷貨,昨夜景哥哥沒伺候好你嗎?就連偷個美人香吻都不行?」
珈珞抓著侯景提醒他。「她是我幫你抓來的,如果不是我,你休想得到她!」
「可現在她在我手里,你想怎樣?」侯景無賴地說。
「我們事先說好的,你娶我、保護我,我幫你抓到元靜寧讓你去跟她的男人換回失城,你不能變卦!」
原來她是為了逃避罪責而想嫁給他,並用自己作籌碼。靜寧明白了,不由得更加鄙視她。為了追求榮華富貴,她是什麼廉恥心都沒有了。
「沒問題,早在懷朔我就喜歡你,這幾年你是更加有味道了。」他輕浮地拍拍她的臉。「去吧,床上等我去,現在先讓我玩玩黑泰的女人。」
珈珞不放開他。「你為何一定要玩她?你抓她來是要跟黑泰交換城池的,你已經送她的侍女去傳信了,他任何時候都會來,你若玩了她,黑泰饒不了你!」
「放屁!」侯景煩了,厲聲罵道︰「你再糾纏,我就收回娶你的承諾。」
珈珞愣住,侯景是她的最後一條生路,如果沒有他的庇護,宇文泰絕對不會放過她,于是她破釜沉舟,忽然抽出一把刀,橫在靜寧的脖子上,盯著他。「你如果不馬上娶我,我就殺死她,反正我早就想要她死!」
侯景見她不是在開玩笑,立刻心軟。殺死人質,他不僅失去奪回穰城的希望,還得面對黑泰和主子高歡的雙重怒氣,他瞻怯了。「好好好,我娶你,馬上!」
就這樣,侯景拉著珈珞走了,當門開合時,靜寧看到了陽光,也看到珈珞投向她的陰毒眼光。隨後,在散布全身的疼痛中,她再次陷入黑暗的世界。
又一個夜晚到來,在寒冷、饑餓和疼痛中,她模糊地听到門上傳來的響聲,接著一串重重的腳步走近,睜開眼,一個身材高大、四肢奇長的男人停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