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克制著起伏不定的心情,冷漠地說︰「郡主看錯了,高歡並無大志。」
「不會的,我不會看錯!」
如此確定?她怎會知道自己的夢想?巧合?!他以不信任的目光看著她。
「我跟你說實話吧!」她用她縴細的小手握住他的大手,那柔軟的指尖撥動著他的心弦。「我從小苞乳母很親近,跟她學了些看相的本領。第一次在太清池邊見到你,我就看出你身若山立,眼如曙星,鼻直口方,有大富大貴之相。」
斑歡濃眉一挑,似要反駁,但被她縴手制止。「但那並非我愛你的主要原因,我不貪戀富貴,只愛英雄。如果我生為男兒身,必定會自己去創一番英雄偉業,絕不把英雄夢想寄托在夫君、兒子身上,可是今神靈賜予我女兒身,我只好認命。但我不願所嫁非人,將一生埋沒,因此發誓非英雄豪杰不嫁,如今我找到了你,你就是我期待多年的夫君。我知道天下豪杰眾多,可是不管你信不信,冥冥中,各自的緣分早已由神靈注定。」
「郡主讓高歡更覺自慚形穢。」他以與昭君截然不同的冷漠語氣說。
其實,昭君的話每一句都打動著高歡的心。他理解空懷抱負無處施展的苦惱,更明白雄鷹展翅需要長風與廣闊的天空,可是,太多的遭遇讓他對自己的未來缺乏信心,更不想讓她失望,因此她對他的評價越高,他就越急著擺月兌她的感情。
「不,高郎不必如此。」見他一味拒絕,昭君內心傷痛,聲音顫抖得幾乎無法繼續,但仍微笑道︰「雖然你不相信,但我仍認定你是我的夫君,只要你娶我,我會全心全意地支持你,助你成就英雄偉業。」
英雄偉業?
听她再次提到這四個字,壓抑已久的挫敗感到達了極限。高歡甩開她的手,起身走到門口,背對著她憤慨地說︰「難得郡主有此真情與抱負!天下哪個好男兒不想成就一番英雄偉業?那是我高歡孜孜以求的東西,是我從十二歲起就忍受著三伏九寒、棍棒皮鞭在軍營中苦苦追尋的目標,然而十幾年來我爭得了什麼?」
昭君的心隨著他沉重的語氣起伏。而就在這時,他霍然轉身,雙目瞪著她,用一種讓人心驚的語調一字一頓地說︰「一、無、所、有!」
此刻,他面前的人不再是嬌貴的郡主,而是那些阻擋他實現理想抱負的力量。
他俯身,用憤世嫉俗的目光看著她低吼。「知道我為什麼一無所有嗎?知道為什麼在軍營混了這麼多年,我卻只能做個小小的戍卒嗎?也許你說對了,我懷天下之志,有匡濟時世之才,但誰在乎?人們在乎的是我沒有一個值得夸耀的出身,沒有錢去買能替我增光添彩的駿馬、寶刀!天知道,我有多麼痛恨握著別人的兵器當值,騎著別人的駿馬狩獵,這些,你知道嗎?」
他直起身,嘴角掛著無情的冷笑。「我發誓,你不知道!」
他的話音鏗鏘落地,屋內一片岑寂,可是他的激憤之語及由此導致的強烈情緒仍撞擊著他們兩人的心。
她晶亮的眼楮瞪得圓圓地注視著他,其中閃爍的光芒讓他恨不得找塊布來將她的雙眼綁上。
「不要那樣看著我,我不是你的英雄,也不是祈求憐憫的可憐蟲,我們不是同路人。請郡主回去吧,如果不能做朋友,就請永遠不要再來找我!」
說完,他轉過身子走到屋角,抓起水缸上的葫蘆瓢,「咕嘟咕嘟」往嘴里猛灌冷水,然後用手背抹抹嘴,心里憤怒地想︰讓她去嘲笑吧,誰教自己傻得對一個什麼事都不懂的貴族大小姐說心里話,誰教自己沉不住氣把心事都告訴了她,現在,她要嘲笑、要輕視都是自己罪有應得!
他扔下水瓢,仿佛她不存在似的大步走回床邊想一頭栽到床上遺忘身邊的事。
可是在經過桌子時,他的胳膊被抱住了。
「我知道。」她柔柔地說。
他低頭,看到一雙不僅沒有蔑視和嘲諷,反而充滿敬重與理解的明亮眼楮。
這是意料之外的反應,他不覺有點茫然。「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高郎生不逢時,機遇未至,因此大志難成,郁郁寡歡,可是如今有我,我願助你一臂之力。」
她的話如同她的目光閃耀著誘人的光芒,高歡疑惑不已。「郡主助我?」
昭君見他並沒有甩開自己的手,不由得信心倍增,興致高昂地說︰「你娶我,讓我幫助你實現理想。」
斑歡當即嗤鼻冷哼。「娶你?郡主,我不會娶妻的。」
「可是,如果你娶了我,你的出身雖不能改變,但地位會提高,而且你也能買到最好的戰馬寶刀,實現你的抱負……」
她的話還沒說完,手中抱著的胳膊已然抽離,高歡的臉色變得陰沉沉的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他的話更如同冰雹般砸在昭君心上。「因為你是郡主,我容忍你的侮辱。現在,請回吧,已經很晚了。」
他冷漠中帶著敵意的態度傷害了昭君,她再次抓住他的胳膊。「你怎麼這麼冥頑不靈?娶我真有那麼可怕嗎?這樣做對你只有好處啊!」
「郡主敢說拔掉鷹的雙翼,把它放在金絲籠子里是對它好嗎?」他冷嘲。
昭郡的臉色一變。「你怎可將我對你的愛比喻成金絲籠子?」
「難道不是?」他不為所動,甩開她的手走回床邊,背對著她說︰「請郡主離開吧,我要睡覺了。」
「只要你娶我,你會知道我們所共同擁有的絕對不是金絲籠子!」昭君對著他的脊背說。
「不可能!」他做出月兌衣狀,但她依然不動。
是她自己要站在這里自取其辱,他又為何要做殉道者陪著她受累?他叛逆地想著,踢掉鞋子仰面倒在床上閉上眼楮,做出睡覺的樣子。
看到他居然當著自己的面上床,昭君又羞又氣。她雖有勇氣,但從未面對一個清醒地橫躺在床上的男人,因此當即滿臉通紅。「起來,我們的話還沒說完呢!」
可她的命令對他絲毫不起作用。
見他如此,昭君惱火地轉身走到他剛才喝水的水缸邊。
而在听到她的腳步聲便睜開眼楮的高歡,一見她端著葫蘆瓢走來,立刻心知不妙地從床上跳起。
但還是遲了一步,他高大的身子剛好迎上她迎面潑來的水。
那滿滿一瓢水,點滴沒浪費地澆到了他身上。
「噢!」受冷水一激,他猛吸一口氣,瞪大濕淋淋的眼楮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而她也同樣震驚地看著他。
因為受驚與生氣,他的臉頰泛紅,眼楮閃亮,讓他看起來更加俊美強悍。
水流下他的眉毛,流進他的眼楮,他閉上眼,像條落水狗般聳肩垂頭,「啪啪啪」一陣猛搖,頭發上的水滴霎時四處飛濺。
水滴灑到昭君臉上,她先是驚叫一聲,接著捂著嘴巴大笑起來。
她若不笑,高歡還能因為她的身分而控制住自己,可是她的笑聲將他面對她時早已壓抑許久的自制完全摧毀。他忘記了兩人的身分地位,忽然抓過她,將她的手按在自己潮濕的胸前命令道︰「擦!替我擦干淨!」
「為什麼要我擦,你活該!」昭君繼續笑著拒絕服從他的命令。
「你不擦,是吧?高貴的郡主只會給人潑涼水,對吧?」他的眼楮里閃動著邪惡的光,昭郡感到有點害怕了,開始收斂笑聲想掙月兌他的手。
可他將她抓得更緊,最後用雙臂將她困在他的懷里。「你別想什麼都不做就逃跑,你一定得替我擦干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