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立刻將沉寂的大殿惹得雲翻浪涌。
「誰?!」七八張嘴異口同聲,十來只眼發出譴責的光芒。
「王上!」知道他要說什麼,若兒心頭一緊,本能地抓住他的手,想阻止他。
她早有預感,一旦拓跋圭說出對她的感情,那麼他們將永遠不能在一起,而她還沒有準備好與他分開。
她的手好冰涼,拓跋圭握緊她的手,感覺到她內心的焦慮和不安,于是他沒有回答眾人的提問,只是關切地看著她,用眼神告訴她,這是他們遲早要走的一步。
「是她!我早知道魅眼妖精會迷惑王上的心。」拓跋窟咄叫了起來,歇斯底里的叫聲在大毆回蕩。
而他的尖叫聲後,是令人窒息的靜默。
擔憂的目光轉到了瞠目結舌的大人們身上,而拓跋圭則看著他所信賴的張袞、許謙和管遷,從他們平穩的視線中,他得到了鼓勵和理解。
「是的,是她。」他堅定地回答了所有疑問的目光。「我的王後就是她!」
「可……王上,她不是我族的蟈親世家!」
南部大人驚駭地提醒他,按拓跋家族百年來的習慣,從沒有那位領主或大王娶過除姻親世家外的女子。
侯辰更是倚仗他是宗親身分而放肆地說︰「王上如果娶牧羊女為王後,那麼要讓慕容郡主做什麼?妃子嗎?」
拓跋圭擺擺手。「沒人要她做妃子,送她回鄴城去,把所有女人都送走,帶著我的歉意。」
「王上的意思是,後宮只要這一個女人?」南部大人再次大驚失色。
「沒錯,這就是我的選擇。」
「不妥,我妹妹既然被聯盟選中,住進了王宮,就不會再回去。」
慕容世家、賀蘭世家等姻親紛紛表示反對。
同時,立刻有臣子奉勸。「王上慎重!得罪了姻親,只怕引來戰爭。」
「為了一個牧羊女,王上的寶座如果坐不安穩,值得嗎?」
「吾王復國成功,靠的就是姻親力量,如今只怕會再遭逢災難哪!」
一片反對聲浪中,拓跋圭的面色越來越沉。
他們的言辭中,公然表現出對若兒的貶辱,讓他深感氣惱,但為了大局,他克制著沒發作。而若兒手上傳來的冰涼也讓他無心計較,此刻只想將她帶走,帶到沒有人的地方。
許謙替拓跋圭不滿地說︰「王上娶王姑娘自有神靈庇護,應該得到祝福。」
「你一個漢人知道什麼?別說牧羊女,就算是郡主,不是出自姻親世家的女人都做不成拓跋王族的王後?」侯辰輕蔑地教訓他。
「沒有必要爭吵。」拓跋圭皺著眉、陰沉地說︰「本王既未做過承諾,也未冊封任何人,更沒與各位郡主私下會面,如今送她們回去,有何不妥?」
「對姻親世家不能如此輕率。」郎遜開口道︰「懇請王上三思!王姑娘雖美貌絕倫,但出身難以匹配王上高貴的血統。何況,如今正值王上復國之初,面對的敵人強大,要做的大事很多,為了一個女人,王上真的願意與眾姻親干戈相向,舍棄唯一可以支持王上振興大業的力量嗎?」
听到連最有威望的中部大人都如此說,拓跋圭感覺到了真實的壓力,他從未想過要因自己的婚事而與天下人為敵。
在他猶豫時,感到最難堪的正是若兒。
鎊位大人當著她的面,一再用刻薄的語言鞭撻她的靈魂,將她卑賤的出身和無知的妄想呈現在陽光下,讓她無處遁形,無從思考。
事實證明,拓跋圭的想法是多麼幼稚,他根本就不可能娶她!
是的,他是國君,該去娶那些能資助他雄兵、糧草、良策的郡主,該去娶出身高貴、氣質優雅的美麗女人,而不是她這個身無長物、整天與羊為伍的牧羊女。
見王上沉默,侯荃勸導他。「王上,郎大人的話是良藥……」
「你不用多說,本王明白!此事日後再議。」拓跋圭打斷他的話,舉步欲走。
若兒困窘的神色,和他心頭越來越沉重的無力感,讓拓跋圭不想再繼續討論這個問題,他得帶她離開,與她獨處。
可是,有人不想讓他如願。
「這事關系重大,王上還想拖延到何時?」拓跋窟咄橫身擋在門口。
拓跋圭見他竟敢堵住門,不由得怒火中燒,牙根一咬,低沉地說︰「走開!」
拓跋窟咄不僅不讓道,反而大笑。
「哈,王上居然為了娶牧羊女想得罪全天下,這究竟是魅眼妖精使的法呢?還是我拓跋世家的一大報應?看來先王若泉下有知,應該會後悔當日錯誤的選擇?」
「如果還想讓腦袋架在脖子上,你就閉嘴!」拓跋圭的怒氣終于被點燃,他很想豁出去給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庶叔一個教訓,但若兒忽然掙月兌了他的手,往前一步站在諸位大人面前。
「各位大人放心,若兒知道自己的身分,不會妄想當王後。」若兒面對大家鎮定地開口。
拓跋窟咄的狂笑將她的羞辱感和憤怒引到最高點,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因為她的沉默只會增加拓跋圭的壓力,讓他兩面受難。
與他的理想抱負相比,她算得了什麼?為了他的前程,她得主動退讓。
所有大人都沉默不語,她再轉向拓跋窟咄,後者立刻避開她的視線。
她淡然一笑,眼神凌厲地說︰「王叔錯了,如果先王地下有知,定會為當初的英明決策再次叫好。吾王陛下志高意遠,是振興拓跋王室的杰出人選,更是國人英明的君王,有他的帶領,魏國定能一振聲威。」
「好!」她的話音剛落,德高望重的郎遜率先稱贊,眾大臣也連聲點頭贊揚她的深明大義。「說得好,王姑娘此言慷慨激昂,就是男人也未必有此胸襟,難怪得王上垂愛。待冊封之後,可入宮做吾王妃嬪,也能與陛下比翼雙飛。」
「不。」若兒當即跪地拜謝郎大人。「若兒出身貧賤,既為牧羊女,自當以牧場為家。王宮雖富貴,卻不是若兒向往的地方,因此,請各位大人容若兒告退。」
說罷,她起身不看任何人就要離開。
「若兒……」拓跋圭想攔住她。「你要去哪里?」
若兒淡笑。「自然是回到屬于我的地方。」她笑容里的苦澀攪動拓跋圭的心。
「讓晏子送你。」拓跋圭不知該說什麼。
「不用。」
「我說過的話不會改變。」她淡漠的語氣讓他的心狠狠被抽了一下,于是他提醒她。可若兒卻用堅定的眼神看著他,雖然那眼神是平靜的,卻在拓跋圭的內心深處激蕩起無法撫平的波瀾。
「請王上不要忘記當初說過的話!王上有王上的職責,若兒同樣也有自己該盡的職責,恕我無法奉陪。」
她的語氣和眼神一樣冰冷,幽深的眸光則訴說著更多的無奈和痛苦,拓跋圭再也無法開口,因為那樣只會讓她更痛苦。
他松開手,看著她從自己的身邊走開,走出了他的視線。
知道晏子正跟隨在她身後,但她無意跟任何人說話,此刻她的心很亂。
她剛剛做了一個關系到她一生的決定,她把今生唯一的牽掛拋棄了,把心中唯一的愛割舍了,雖然那個決定斷送了她一生的幸福,讓她痛苦不堪,可是她知道,等痛苦過後,她將獲得安寧。
既然他不能做出正確的決定,那麼就該由她來做,她必須讓他忘記她。
若兒知道這個決定會讓他的心難受,更會讓她的心破碎,可是他該知道,那是她不得不做出的決定,他該明白,那也是她唯一能做的正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