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窟咄立刻挺直了腰桿。「正是如此!昨日王令遷都,臣一夜難眠,想起祖宗慣例,今日才提請四部大人召集緊急會議,又讓家臣去把牧羊女找來。」
「找來佔卜需要捆住手腳、堵住嘴巴和殺死那麼多羊嗎?」拓跋圭生氣地問。他難以相信拓跋窟咄竟如此沒種,敢做不敢當,明明他綁架若兒就是包藏禍心,還要說得那麼冠冕堂皇,好像是為國家社稷著想似的。
「不那樣的話,她會乖乖地跟男人走嗎?」拓跋窟咄自以為是的解釋,又邪氣地暗示。「當然,也許對吾王陛下是個例外。」
對他的暗示,拓跋圭根本不層理會,只是憤怒地發現,就算明知道他的解釋全是謊言,也拿他沒辦法,因為到目前為止,他的解釋並沒有留下任何破綻。
自然,大家接受了他的解釋,也沒人質疑王上將牧羊女帶入寢宮的行為。
見自己安然月兌身,拓跋窟咄得寸進尺。「既然王若兒明日日出時要為王上的遷都計畫佔卜,按照慣例,今夜就該在祭祀堂內安歇,以養精蓄銳。」
又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誰能反對?沒有!
當即,由主管祭把典禮的長史張袞去王上寢宮帶王若兒,並將其送往祭把堂。
為了確保佔卜之前歪讓王上與王若兒見面,拓跋窟咄還小心眼地派自己的心月復馮羌同去「照顧」王若兒。
因為來帶她的人是張袞,因此晏子沒有異議,但堅持同行。
在馮羌陰鷙的目光下,若兒沒有跟張袞說話,但她能感覺到他的心情,知道這樣的安排是不得已,王上一定正面臨巨大的壓力,因此她坦然跟隨張袞和晏子,來到位于祭壇後的祭祀堂,此刻天已近拂曉。
張袞勸她抓緊時間睡一會兒,而在她睡著後,他同晏子一直守在門口沒有離開過,因為對同樣守在這里的馮羌,他們有種不信任感。
而馮羌果真是有預謀而來,面對兩雙警戒的眼楮,他毫不理會……
***
王宮內的拓跋圭同樣夜不能寐。
若兒被帶走後,拓跋圭才回到寢宮,雖有張袞和晏子守護,他不需為她的安全擔心,可是想到明天她將面臨的壓力和處境,他深感憂慮和無助。
身為王上,看似大權在握,實則處于根深蒂固的氏族關系和錯綜復雜的利益團體之間,處處受制于人,連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這給了他極大的挫折感。
我一定要盡快娶她!
望著窗外的夜色,拓跋圭發誓,只有讓她成為他的王後,他才可能真正地保護她,否則像今夜這樣,面對那些貌似公正合理,實際包藏禍心的要求,他只能束手無策。
天邊出現火紅的雲彩,那是迎接朝陽的霞光。
同其他馬背民族一樣,凡事祈神問天,是鮮卑人最重要的祭袒活動之一,因此雖然今日的祭典將在祭把堂大殿舉行,但人們還是一大早就從四面八方涌來,將王宮前的祭台四周擠得水泄不通。
黎明時分,性急的拓跋窟咄就陪伴著幾位大人來到祭祀堂召喚若兒。
「王若兒,你今天是為新生的魏國召神改運,要好好做,否則掉腦袋的不光是你一人。」他話里有話的警告她。
心知他做這樣的安排就是為了阻止拓跋圭的遷都計畫,她絕對不會讓他得逞,但她也不會公開反抗他。
若兒跪在這些平素難得一見的大人面前,平靜地說︰「各位大人,若兒不過偶爾用龜甲預測吉凶,並無召神、改運的能力。」
那些大人面對她的美麗,只是訥訥無言,拓跋窟咄立刻陰陰地說︰「這樣就足夠了,只要能好好預測出王上遷都的前景就行!」
很快地,她被帶進緊連著祭櫃台的大殿。
由于太陽還沒完全升起,大殿內十分晦暗,門窗半掩,佛龕上供奉的泥塑神像間,不時閃過士兵的身影和明亮的長矛銳器,靜謐中有種不安,莊嚴中透著詭譎,讓這個寬敞的殿堂充滿說不清的神秘、怪異之氣。
祭台上,數十名侍衛將大殿圍得密不透風,除了王上、長老、四部大人,及長史、大司馬、姻親世家的代表外,誰都不可以靠近半步。
若兒走進大殿,感覺仿佛正走向斷頭台。
她憑借本能,知道黑暗的牆邊正是各位大人的落坐處,她希望能見到拓跋圭,她知道他一定在這里,她想看看他是否安然無恙,看看他是否在為她擔心。
可是大殿光線太暗,她只能憑借想像力,猜測他正坐在自己正前方的大門邊,因為那里是最能看清楚她的地方。
本想等眼楮適應黑暗後找到他,可是沒時間了!兩個侍衛走來架起她,將她放到大殿中央的桌子上,那上面已經放置了龜甲和卦盤。
她立刻收斂心神,專注于眼前的事,今天的卦象關系到王上的理想和抱負,關系到魏國的命運前途,因此她必須全神貫注。
她將十二塊龜甲以特殊的方式擺放在卦盤上,再將其點燃,然後盤腿面對大門坐好,她腰背挺直,微閉眼楮,深呼吸,聚集精神。
十二道火焰發出的光芒將幽暗的大殿照亮,照耀著身邊那些模糊的臉龐。
太陽緩緩升起,金燦燦的陽光由半敞的大門泄入,灑在她身上,與火光相融,為她鍍上了一道金光,她的美麗霎時震撼了所有人的心。
一片贊嘆聲出自大人們一向傲慢的口,平日極少到羊圈去的貴族、大爺們,此刻終于明白何以王叔甘願受那麼多罪,也要親近這個女孩的原因。
他們忘記了祭祀的目的,只是瞪大眼楮,注視著她美麗動人的容顏。
拓跋圭看到身邊直射向若兒的異樣目光,焦躁地在椅子上轉動身軀,若非緊捱著他的張袞用手悄悄按住他,他也許會跳起來,遮擋住那些不敬的目光。
若兒對美麗的或丑惡的一切都看不見,她的精神已經月兌離了現實,在飄渺的虛空漫游,尋找神靈的啟示。
她眼楮微閉,口中念誦不止。突然間,她的身子一顫,隨即雙目張開,頓時吸引了眾人的目光,沒人可以忽視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呼喚人心的力量。
而她,顯然已經進入一種非自然的狀態。只見她的臉色平靜安詳,眸光銳利明亮,她凝望著門外陽光普照的天空,大家暗自慶幸她沒有看向任何人,否則那人準會在她的目光中靈魂出竅。
四下一片死寂,人們關注著她的每一個動作,不敢言語,不敢移動,就連已經很熟悉她的拓跋圭,也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聖潔美麗,又極富感召力的一面。
此刻的她,渾身充滿了感應的熱力,清晰地說︰「日升月落,歲月無情,哺育我們的大地正變得荒蕪,我強盛的部落正日漸衰竭,神的甘霖降在南方的土地。」
無數的影像洪水般奔涌而來,她看到了未來的某些片段,如同以往一樣,那些東西並非總帶給她歡樂,但卻對她極具吸引力。
就像此刻,當彌漫在眼前的圖像不斷閃現時,她看到了盛世樂園、刀光劍影、陰謀背叛和死亡的陰影。
忽然,一滴鮮紅的血墜落,在她眼前擴大延伸,最終變成為海。
她猛然吸氣,睜大眼楮,只見拓跋圭熟悉的身影正沉入血海中……
「不──」她面色蒼白,無法控制地大叫一聲,身體顫抖地倒下。
「若兒!」一雙手用力地抱起她,所有影像瞬間消失,拓跋圭的聲音在她耳邊急切地響起。「放棄吧,不要再做了,我不要看到你受苦。」
「不行,她必須做完。」拓跋窟咄狂暴地大吼,他看出若兒已經得到了某種啟示,他急于知道結果,所以用眼神示意手下將拓跋圭拉回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