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與拓跋圭在一起,她的想法變了,她在乎他、需要他,並深刻地感覺到自己是個需要被人呵護與愛惜的弱女子。
就像現在,她听他的話,放任自己倚靠在他身上,把自己的安危交給他掌握,什麼都不擔心、不考慮,卻感到無比的踏實和快樂。
她震驚于自己這樣的改變,震驚于自己每次面對他時的虛弱感,可是她卻又多麼希望他能永遠這樣呵護著她,多麼希望此刻如夢般的快樂能一直延續下去,永遠不要結束。
她閉著眼楮,緊貼在他的胸前,讓幸福感與滿足感溢滿心間……
「我們到了。」
一聲快樂輕語,馬停了,風小了,夢──也結束了。
「這是哪里?」咽下失望,她抬起頭來,頓時因眼前絕美的景象驚嘆不已。
「長城。」看著蜿蜒起伏的灰色建築,她轉憂為喜。「那是長城!」
「對,是長城。」
拓跋圭放開挽在她腰上的手、跳下馬,而她被綿延至天際的長城所吸引,忘記下馬、忘記說話。
若兒見過長城,但每次都只看到一小段,從來沒有這樣近、這樣完整地眺望過這個雄偉的建築。
拓跋圭將她抱下馬,任馬自由地吃草蹓,而他則拉她走上視野開闊的山頂,在大樹旁的一塊石頭上坐下。
「快看,那里有好多的房子!是洛陽城嗎?」若兒驚喜地指著遠方問他。她兒時曾跟隨爹爹到過洛陽,記得只有那里才有那麼多的房子和人煙。
「不,那是左雲城,洛陽更大。」拓跋圭摟著她的肩告訴她,而他的眼中並沒有遠方的河山,唯有身邊的美人!他喜歡看到她快樂的神情,他拂開她額頭的發絲高興地問她。「這里很美吧?」
「是的,很美!我都快忘記中原有多美了,從爹爹死後,我就沒有離開過羊圈和牧場,早忘了只要爬上高山,就能看到美麗的景色。」她指著遠方,因為激動而聲音發顫。「過了長城,沿著黃河就能走到繁華的洛陽,我爹爹帶我去過那里,那里有好多的人,好多的招牌和樓房……」
拓跋圭知道並不是她忘記了,而是這麼多年來,她根本就不被允許離開牧場。他神情黯然地說︰「為了救我,你失去了太多東西,我會補償你的!」
若兒轉頭,看著他憂郁的眼楮,發現其中的憤怒,也看到內疚和痛苦。她伸出手抱著他,柔聲說︰「你不要自責,也不要憤怒,那不是你的錯。」
她的寬慰並未消除他心頭的憂郁,他雙臂環繞著她,將她抱在懷里,保證道︰「以後你可以自由地爬山看風景,我還要帶你過長城、越黃河,到平城、訪洛陽、逛長安,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他的話點燃了若兒黑眸中的星火,她什麼都沒說,只是更緊地回抱著他。
他將她在懷中略微轉了個身,指點著四周的景色說︰「你看,那條最寬、最亮的白帶子就是黑河,因為它,這一帶才能水草豐美、牛羊肥壯。那邊,看到沒有,那個緊靠山巒的地方是平城,它是中原名城,居險扼要。從那里可以直抵黃河,控制南北,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把王宮遷到那里去。」
他的豪情感染了若兒,她興奮地鼓勵他。「你能,你一定能。」
她的鼓勵振奮了他的心,他低頭看著她。「你真的相信我嗎?」
「相信!九年前我不是說過你是英雄,能做大事嗎?難道你忘了?」
「沒忘,正因為沒忘,我才帶你來這兒。」他凝視著她的雙眸,仍然是那雙不尋常的黑眸,可是他現在已經不會再因為直視她的眼楮而感到迷惘失措。
「王上的抱負一定能實現。」若兒沉醉在他飽含深情的目光里,卻沒忘記為他而擔憂。「可是,在王叔的領地里,王上得步步小心……」
她沒把話說完,但她的目光已經將她的憂慮與恐懼告訴了他。
「不要擔心,兩個月內我一定遷都。」他在她嘴上落下安慰的一吻,指著遠方豪情萬丈地說︰「要想建立強大的國家,王宮不能困守一隅,必須往更開闊的地方遷移。我要率領我的部族進入中原,沒人可以阻止我們走向文明與繁榮。」
克制著他那一吻對她身心造成的影響,她摟著他的腰,用最美麗的笑容表達對他的欽佩之情。
「王上不愧為拓跋後人。」她真誠地贊賞道︰「拓跋先祖百年前為求生存,無懼艱險,帶領部族出荒山、越險峰,來到草原逐水草而居。如今,王上為了宏隆祖業,謀族人福祉,將引領族人棄游牧而逐田耕,這比當初拓跋先祖之志更需要勇氣和魄力。若兒為王上高興,相信大鮮卑神靈也會保佑王上馬到成功。」
「若兒!」一聲飽含深情的呼喚從拓跋圭口中逸出,他緊緊抱住她,似有東西堵在喉嚨,令他哽咽難言,眼眶發燙。
她的話直撞他的心扉,那是極少有人能踫觸到的內心世界。可是她總是能輕易地踫觸到,並將他難以言傳的雄心壯志準確地用語言表達出來,毫無疑慮地支持他,這讓他備感欣慰。
雖然度過了即位後的第一次危難,為自己鋪平了今後的治國道路,然而他深知以後的路途更艱難,他需要更多的鼓勵和支持。
自幼他就常听長者敘述先祖的舊事,多年的逃亡生涯,讓他接觸到漢文化的進步,于是引導他的部落到中原去的理想在心中逐漸成形。可是他的理想和抱負卻被許多人譏諷為「痴心妄想」,他深知要改變固有的生活習慣很困難,可是他沒有想到一個牧羊女竟有如此的智慧和胸襟理解他、支持他,他為有這樣的知己而激動,為她與自己的心意相通而高興。
「你是我的知己!」他強壓抑著氾濫的情感對她說︰「你一次又一次地幫我、救我,還這麼懂我……」
被他緊摟在胸前的若兒,含糊不清地回答︰「你說得對,我懂你!同年同月同日生,我不幫你,誰幫你?」
她的話讓拓跋圭開心地笑了。「這就是上天要我們彼此相屬的證據。」
他相信她確實是懂他的人,也確信她是神靈安排給他最好的女人。回想起九年前,當他生命危在旦夕時,正是她鑽到桌子下,掐他的腿、扯他的褲腳,示意他逃跑;在霧濃風高的山坡下,也是她未卜先知地告訴他,他將來定能拜將封王、做大事業;在他的王位遭受質疑,經受血統風波時,也是她盡全力幫助他、保護他。
他們生于同年同月同日,從第一次見面,他對她就有一份難解的感情,而她對他則是全然的信任和支持,這難道僅僅是巧合嗎?
不,他不認為那是巧合!
鮮卑人對神靈的敬仰與迷信,令他絲毫不懷疑,他與懷里的女孩有著深不可測的淵源和關系,他今生今世一定要守護她,也讓自己得到她的守護。
拓跋圭將她推離一點,看見她堅定的笑臉,他激動地說︰「我不想再對你說謝謝,因為你是我的女人,我倆是一體的。」
他的話讓若兒的笑容僵住。「不,我是你志同道合的朋友,不是你的女人。」
原以為自己的回答會招到他激烈的反駁,沒想到他竟眸光閃閃,帶著詭譎的笑容俯身靠近她。
若兒以為他要親她,可是沒有,他的嘴離她很近,卻沒有踫觸到她。
他灼熱的目光在她臉上徘徊,一股陌生但很親匿的熱流直沖她的心頭,她情不自禁地偎向他,尋求依靠,仰起臉來懇求他更多的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