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乎其他女人的目光,羅宏擎責備她。「姑娘不應該在大街上嬉戲!」
「這里不是大街,只是一條小胡衕,而且我也沒有在嬉戲,是小妹想要搶我的燈。」嘯月搶白道。
「那也不妥。」羅宏擎不理會她的不滿,依然嚴肅地教訓她。「賢淑女子當謹于言,慎于行。如此當街撞到男人身上,實屬行為失當!」
嘯月最煩的就是他的說教和那張沒有溫度的臉,如今他兩者都亮給了她,讓她心里非常不快,可是為了要回燈,她隱忍著。「是,大人說的是,嘯月以後會謹于言,慎于行。」
見她如此順從,羅宏擎沒再多說,將燈遞給了她。
一拿到燈,嘯月立刻逃也似地奔進了那道門內,還頭也不回地關上了門。
對她如此失禮的舉動,站在門外的羅宏擎無奈地對著緊閉的門扉搖了搖頭。
「這是誰家的院子?」他問身後的黃茳。
「凌霄樓東主孫二家。」
羅宏擎點點頭,沒有再問,轉身繼續往港口走去,心里卻因與嘯月的不期而遇而波濤洶涌。
他不明白為什麼那個女孩總能激起他以前從來沒有過的矛盾心情,讓他即便在為她粗率的言行生氣時,也難忘她活潑開朗的笑容?
***bbs.***bbs.***bbs.***
由于明年是入貢年,市舶司近日接到的外國書函大大增多,其中多為申請入關公憑的書信,也不時有外國貢使「不請自來」,提前為入京「朝聖」鋪路。
于是送往迎來,審理申請案,佔去了羅宏擎很多時間,但他也沒有忽視對水師的訓練和對港口來往船只的檢查。
隨著夏季的結束,港口也開始忙碌起來。為了秦氏商船出航的事,這日羅宏擎到位于刺桐港的「秦氏商號」找秦嘯陽。
「羅大人?你怎麼有空來了?」
見多日不見的他親自來訪,秦嘯陽很高興,但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雖然被夫人改造了不少,可是生性淡漠的他仍不習慣表現太多的真實情感。
蚌性與他相似的羅宏擎自然了解這點,便也淡然笑道︰「大哥不必拘禮,如同以往那樣叫我宏擎就行。」
「噢,那可不行。」秦嘯陽讓他坐下,等下人為他送來茶水後接著說︰「你我雖為兄弟,但如今大人冠冕加身,替朝廷做事,嘯陽乃一介平民,不可冒瀆聖恩,一切還是按禮法行事,以固大人神威。」
听他說得合情合理,羅宏擎不再堅持,只說︰「那好,改日宏擎定更衣求見,望與大哥把酒痛飲,話兄弟情誼。」
「那樣很好。」秦嘯陽連連點頭。
兩個志趣相投的好朋友當下話題一轉,轉到了海運商務的公事上。
羅宏擎來此,主要是為了下個月即將出海的秦氏商船,征詢他是否需要安排官府的軍船做為護衛。
「不需要。」秦嘯陽明白他的來意後,當即拒絕了官府的好意。「雖然近來不時听到倭人潛入附近小島,勾結海盜搶劫商船的事,但秦氏商船配備齊全,人員也都訓練有素,有足夠的自衛能力。」
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秦嘯陽提議羅宏擎隨他去看看秦氏即將出航的船。
羅宏擎正有此意,便欣然允諾。
兩人相攜往碼頭走去,羅宏擎的隨身侍衛陳生、黃茳緊隨在後。
秦氏擁有最完善的船塢和分類合理、布局嚴謹的碼頭,這些都讓羅宏擎相當滿意。等參觀完秦氏乘風號、萬通號等大型船舶後,羅宏擎對秦嘯陽表現出來的自信不再有任何懷疑。
同時他心里的負擔略微減輕,如果秦氏有能力自保,不需要他派船保護的話,他就可以將更多的軍船安排做海上巡航,確保入貢年沿海平安。
當他們輕松地從長風號下來,往最大的倉庫走去時,羅宏擎看到嘯月正坐在不遠處的錨樁上,跟停泊在附近的另一艘大船上的船工說話。
她怎麼在這兒?看到她,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往那里走去。從上次在胡衕里被她撞到後,他很久沒見到她了。
「羅大人想去哪兒?」見他突然轉了方向,秦嘯陽好奇地問。
羅宏擎猛然一驚,意識到自己的失常,一時有點不自然,他指指前方道︰「大哥,那是秦姑娘!」
秦嘯陽轉頭,看到錨樁上那個穿著打扮與碼頭和船工都格格不入的秀麗身影,不以為意地隨口道︰「沒錯,是嘯月。」
對他來說是習以為常的事,對羅宏擎則不同。
「她是一個人。」以為他沒注意到這點,羅宏擎提醒他。
「是的,她總是獨自一個人到處亂跑。」
「難道大哥也不管管她,竟讓她獨自來這種地方?」
秦嘯陽輕松的話語並未解除他的憂慮,看著那個美麗動人的女孩坐在那里跟其他男人說笑,他就覺得難以容忍,盤桓心頭多時的話沖口而出。
听他語帶指責,秦嘯陽知道對于恪守禮教的他來說,女孩子獨自外出是難以理解的事,于是對他說︰「這里是秦家碼頭,而且大家都認識她,沒事的。」
「可是起碼該有個丫鬟陪伴啊?」
羅宏擎語氣中的不悅更加明顯,這讓秦嘯陽略感吃驚,但仍不以為意地解釋。「她有丫鬟,那個叫五兒的就是,可是嘯月從來不喜歡讓她跟著。」
「那大哥也由著她?」因為激動,羅宏擎沒意識到自己異樣的語氣。
秦嘯陽淡笑。「就算是讓她散散心吧。」
「散心?」這下羅宏擎糊涂了。
「是啊,嘯月渴望能像大姊當年一樣隨船出海,可是因為爹娘不想秦家再出第二個像大姊那樣的女兒,從她落地之日起就定下規矩,禁止她上船,更不許她踫船具。這規矩可是害苦了她,也害苦了我們大家。」
「害苦?此話怎講?」羅宏擎不解地問,關乎嘯月的事,他都很想知道。
秦嘯陽的視線從妹妹身上轉到了波光粼粼的大海。「愛大海、愛自由,這是我們秦家人共同的特點。我大姊的事你都知道,那時爹娘沒有阻止大姊,所以大姊是快樂的。可是到了嘯月出生,爹娘有了前車之鑒,所以一切都不同了……呵呵,沒人知道,為了執行家規,我差不多成了她的仇人。」
他最後那句話,帶著明顯的自嘲意味。
原來是這樣。羅宏擎注視著遠處的身影,微微頷首。
他早就從秦嘯陽和其他人口中得知秦家長女秦嘯嵐的事,也挺敬佩那位智勇雙全的奇女子。此刻听了解釋,雖然明白嘯月喜歡四處亂跑的原因,也對她有一絲同情,但他還是不贊同他們對她的縱容。
「就因為內疚,大哥才那樣縱容她?也不管是否安全,只要她不上船不出海,就由著她四處亂跑?」
說這話時,他的語氣嚴厲,這讓秦嘯陽詫異極了。「宏擎,你這是……」
一向對人對事都很平靜溫和的宏擎為何今天如此咄咄逼人?從認識並結交以來,他還從來沒有見過生性內向拘謹的義弟對任何女人有過這樣激烈的反應,這不能不讓他感到困惑。
被他一問,羅宏擎也察覺自己失態了,不由掩飾道︰「大哥別誤會,小弟只是不希望看到令妹遭遇不測,如今刺桐港出入的船雜,來往人多,我們不得不防。」
雖說他的話很合理,但秦嘯陽還是對他異樣的反應吃驚。
難道他對嘯月……
秦嘯陽心中一動,再側臉看羅宏擎,發現他注視著嘯月的目光除了關切並無其他,而且他的臉色平靜,不帶什麼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