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提起爹娘,峻猛的臉色微微變了,他將她壓進懷里,焦躁地推開車窗,讓涼風吹進車廂中。「不要問那麼多,妳只要記住我要妳,離不開妳就行!」
雁翎還想再問,可是此時窗外的景色吸引了她。
「白塔!」她欣喜地從峻猛身上坐起,趴在窗口往外看,完全不在乎那只不過是白塔遙遠的影子。
她突然轉變的情緒使峻猛松了口氣,看來他的小妻子真是很單純。
「你快來看,那是白塔。金花姊出嫁前,鐵大叔帶著我們來這里看過,那里真的很漂亮……」她急切地拉拉峻猛。
峻猛將她拉下坐好。「從這里到白塔還有很遠的路,等以後我帶妳去看。」
「真的?」雁翎欣喜地問。所有的愁苦煩惱都在這刻離她遠去。
她坐下,但眼楮還是舍不得離開那座美輪美奐的高塔。
「真是神奇,這座白塔立在這里都已經五百多年了,可它還是這麼潔白如洗,雄偉壯觀。大概因為它是前朝金世宗為他的娘親李氏所建的孝心塔吧,老天爺才會保佑它常年如新,以召告世人,當以孝心為五行之首。」
她看著窗外自言自語著,突然又回頭對峻猛說︰「它還是遼東第一高塔呢!」
峻猛一直注視著她因看到白塔而興奮不已的表情,驚訝她的知識與好奇。此刻見她看著他,便將她被冷風吹得冰涼的小臉捧在手心說︰「沒錯,它是遼東第一高塔。這些是誰告訴妳的?」
「是我娘。」雁翎目光黯淡地說︰「娘曾經在遼陽待過一陣,後來遇到壞人糾纏,才落腳到龍峰山。」
說起娘,又勾起了她的心事,而且外面的天色也漸漸暗了,四周的景色變得模糊,于是她無精打采地退坐回角落,靠在車板上,想著無法有結果的心事。
峻猛將窗戶關上,靜靜地看著她,想著該怎樣解除她心里的疑慮。
他們都不說話,只听到車輪快速滾動的聲音。
雁翎知道離遼陽城越近,路也就越寬越平,車速也就越快,而同時,離她熟悉的世界也就越遠,她的心也就越不踏實……
「唉!」她低垂著腦袋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低聲念道︰「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怎麼,小雁兒也想做李易安了?」峻猛听她如此深沉地吟誦他倆曾探討過的詞句,知道她心里不安,于是打趣地在她額頭親了一下,想排解她的憂愁。
雁翎沒有回答,但也沒有排斥他的親近。
峻猛也不再說話,他知道今天短短一天內她已經受了太多的刺激,此刻跟她說什麼都沒有用。
細細想,這幾天發生在他倆身上的事確實突然,就是他這個閱歷豐富的人也感到應接不暇,需要時間來慢慢消化,更何況她如此單純年輕,又一直生活在閉塞的山里?只有先安頓好她後,再讓她慢慢習慣這些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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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沉默中,在各自紛亂的思緒中,馬車進入了遼陽城。
此刻天早已黑了,但城牆上的火把燈籠仍然將城門照得通明。
雁翎趴在只開了一條縫的窗前,看著外面的景色。
「外面那麼黑,妳能看到什麼?」峻猛好笑地問她。
「雖然黑,但是有月光、燈籠和火把,還是能看見。」
「是嗎?」峻猛見她興味濃厚地趴在那兒看,不再煩惱生氣,心里也高興。
趴在窗口的雁翎看到那高聳于夜色中的城牆,頭也不回地說︰「遼陽城真大,城牆又高又長,天下還有誰能爬過這道城牆呢?」
「沒錯,是沒有人能爬過去。」峻猛湊到她身邊往外看看,說︰「遼陽城城牆全長二十余里,高三丈余,共有九座城門,不過我們通常只開南北兩門。如果白天來,妳還可以看到城門和瞭望塔、烽火台。」
「是嗎?可惜上次鐵大叔帶我們來時太匆忙,都沒有好好看過。」
「以後有的是機會,我會帶妳來看的。」
「你真的會帶我來嗎?」他的話令雁翎的心雀躍,她睜大眼楮看著他。
峻猛頓時迷失在那對夢幻般的黑瞳里,他在那里落下一吻。「當然。」
很快他們進入了城區,雁翎看到路兩旁已經打烊的店鋪、酒樓和錢莊。街上沒有行人,四周一片寧靜,只有清冷的燈籠放射出暈黃的光,為行人指引方向。
遼陽城是遼東最重要的交通樞紐和軍事重鎮,也曾是清太祖努爾哈赤的都城和祖陵,所以這里比其他城池更繁華,而且建築物也大多雄渾古樸。
當一座燈火閃爍的精致小樓出現在路邊時,雁翎听到隱隱約約傳來女人的歌聲和笑聲,不禁奇怪地問︰「這是什麼地方,為何這麼晚了那些女人還在唱歌?」
「怡香院。」
「別唬人,你連看都不看怎麼知道?」雁翎不滿地說。
「我是管這座城的總兵,能不熟悉自己的管區嗎?」
「那倒也是。」雁翎理解地點頭,又問︰「那些女人是誰,她們不睡覺嗎?」
峻猛本不想回答,可是見她瞪得圓溜的眼楮看著他,只好說︰「她們是花魁,現在正是忙的時候,怎麼能睡覺?」
「花魁?」雁翎吃驚地轉頭從車窗往外看,可是馬車已經過了那座小樓。于是她跪在椅子上,將頭探出窗外,好不容易才看見一點燈影。
「快進來,那樣很危險!」峻猛將她拉進來,引起了她的不滿。
「你這人真是的,我都快要看見了,卻被你破壞了!」她忿忿地怪他。
峻猛眼楮一瞪,說︰「青樓女子有什麼好看的?」
不料雁翎根本不在乎他的氣惱,反而興高采烈地說︰「當然好看,金花姊和銀花姊說,女人中最漂亮的就是花魁了。她們的臉白得像棉花,嘴紅得像櫻桃,而且她們的身體跟我們不同,她們能像蛇一樣彎曲扭動,而且她們很會打扮,個個都長得像仙女一樣動人,男人只要看了她們就會流口水……」
「夠了,不要再說那些青樓女子!她們一點都不好看!」峻猛粗魯地打斷了她的話,他真沒想到雁翎竟會相信那些山村民婦的胡言亂語,如此推崇花魁?
雁翎可不理睬他,反駁道︰「可是書上明明說『自古風塵出俠女』。有史以來哪個朝代沒有青樓絕色來為文人墨客紅袖添香,為英武男兒抆英雄淚?哼,如果有美人當前,歌舞翩翩,我就不信你能心如止水?」
見她說得振振有辭,峻猛先是一愣,然後嘴角微揚,原來還有那些擅在青樓紅粉中抒發風流詞賦的文人騷客影響著她。
在她沒來得及反應前,他一把抱過她,毫不避諱地給了她一個熱吻。
「你干嘛總是突然親我?」她愣愣地問。
「因為妳就是那個美人,面對妳我不能心如止水。」他又飛快地親了她一下。
「那為什麼只親一下?」他的神情迷惑了她,她真的不習慣他這樣的突襲,而每當將她心頭的火點燃時,他又放開了她,弄得她心里毛毛躁躁的。
「因為我們快到了。」峻猛將她扶起來,替她整理一下頭發,嚴厲地說︰「以後不許探身出車窗外,更不許將脖子伸得那麼長,太危險!知道嗎?」
雁翎看著他剛才還閃爍著熱情的光彩,此刻卻變得冰冷嚴厲的眼神,不知該如何回應他。
然而,她沒有時間思考,車子已經停下了。
峻猛推開車門,與車外的人低聲說話。
不一會峻猛回頭對她說︰「雁兒,我得去見都統大人,妳先隨車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