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異常的靜默縈繞在兩人之間。
展炘不說話,衣依也說不出話。
「真巧!」不容易沉默的展炘,在看了眼衣依之後,突然間好似明白什麼叫作上天安排。自從上回在萬籟俱寂的深夜飆車送她回家之後,兩人直到今天才又在命運之神的安排下,以一種全新的關系再度見面。
這幾天來他一直忙著蒐集登山資料,卻總在忙得分身乏術之際,腦海中偶爾會浮現她純真滑稽、高傲嬌柔的俏模樣,他不知道原來這兩種極端的性格會同時出現在她身上,而且搭配得如此協調,頗令人玩味。
「是……呀,真巧!」真巧她老媽會在茫茫人海中選擇嫁給他爸!
他爸會在芸芸眾生中獨鐘情她母親!衣依此時不由得不感慨這個世界其實也沒多大,從他們倆身上足可印證。
「我終于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了。」展炘覺得她的名字听起來很柔美,好念、好記,小鳥依人的涵義頗適合她嬌柔的外型。
她想起上回在圖書館以及那次他善心大發送她回到家門口時,她還堅持著不肯告知他自己的名字,現在他終于知道了。
不知道是因為以此種關系再相見的打擊太大,還是此時無聲勝有聲,兩人皆呆呆地站在近走廊底的房門口,沉默又開始籠罩著他們。
大概意會到不說些話無法打破僵局,展炘率先開了口︰「奇怪,你今天怎麼跟以前不太一樣。」當然,不只是因為她今晚擦了淡淡的口紅,穿了一襲藍色小洋裝,與他之前所遇到她身著T恤、牛仔褲自在灑月兌的打扮完全不一樣;重點是,她今天——話特別少。
「我就是這樣,有什麼好奇怪的!」衣依回復了犀利的言詞,她覺得自己還是自己,又不是舊瓶裝新酒,哪有什麼不同!
「這就對了!」展炘笑了。
「對什麼?」衣依狐疑地看著正在傻笑的展炘。
「這才像我認識的你。」展炘那如仲村徹般性格的嘴型停住了笑,但神似豐川悅司般的魅惑眼角卻仍留有笑意。
「你認識的我?你認識我嗎?你又認識了我多少?」衣依覺得他這人未免也自大得太不像話了,遂以不服氣的語調回應。
「或許之前只能算是認識你的序曲,但是,你不覺得我們現在應該開始『真正認識』了嗎?」展炘有一種打開新世界的奇妙感受。
「哦,真抱歉!展少爺,我可沒那個榮幸和你認識太深,也不想高攀認識你太多。」衣依心中想,自己只是借住在這里,有朝一日她若有了謀生能力,她一定會說服母親,讓她搬離這座豪宅,她可不想一輩子都跟眼前這個自大狂打交道。
她是不可能有機會讓他了解太多她的生活,她只祈求在她住在這里的這段時間,他盡量少來騷擾、探望她,她會過得更輕松、更愜意的。她可不想讓她的人生從今天開始就變得一團糟!
「你逃不掉的!」展炘眼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話中似乎另有涵義。
「我逃什麼逃不掉?」衣依心里一直在提防著他,一點兒也听不出這位大帥哥的話中之意。
「你逃不掉我們是『一家人』的命運。」展炘好笑地道。
「是我媽跟你爸是一家人,是我跟你爸是一家人,而我根本不認為我跟你是一家人。請你搞清楚,你可別妄想我會喊你一聲哥哥!」雖然這是他家,衣依一點兒也不怕她這番話會惹他動怒,也不擔心自己會因這番話而得罪他。
「我也不希望你肉麻兮兮地喊我一聲『哥哥』!包不想溫柔體貼、疼愛有加地叫你一聲『妹妹』!」
「你有這個共識那最好不過。」衣依很高興他也是如此想,難得他們的想法也有交集的時候。
「我要你心甘情願地喊我的名字喊一輩子!」
展炘隨後又補上一句話,把衣依搞得一頭霧水。
「神經病!」衣依不懂他在發什麼神經。當然,因為雙方至親的結合,她是無法抹煞他是繼父的兒子這個無情的事實,她若想跟母親生活在一起便得接受天天與他共處一屋,在她心中他似乎沒有一點兒當哥哥的樣子,所以她原本就想叫他的名字,她不懂,他干嘛強調這樣理所當然的事。
「你看著我。」展炘不理會她的話,反而以命令又帶點安撫的語氣對著衣依說道。
「我為什麼要看著你?」
「你不敢看我嗎?」展炘又開始用挑釁那一招絕活兒了。
「我為什麼不敢看你!」于是,衣依又中計了!她的思考模式早已被展炘掌握住。
她張著那對靈動大眼,乖乖地看著展炘晶亮的眼楮。
「你……」展炘雖然要衣依看著他,可是,當她真的張著美眸望著他時,他卻覺得怪怪的,渾身發熱。
于是,他下意識地咳了一聲。
這是一種習慣性的動作。他這個人在緊張與不知所措的時候總是會反射性地干咳。而這一個小動作對他而言有著緩和情緒的作用。
「你……」展炘才說了一個字就又說不下去,話語哽在喉頭,他的自我情緒控制裝置——居然失靈了!
接著,他又咳了一聲!
通常,在他連咳兩聲之後,就表示他已經緊張到無以復加的地步。這是從未有過的情形。
衣依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咳嗽,原本心腸軟的她當下卸去了武裝。
「你人不舒服嗎?」她關心地問著。
「我……對!我……回我……房間了,明天見!」展炘別開臉,急忙地打開自己房門走了進去。
衣依聳了下肩,也打開自己的房門。
一進房間,她就不自覺地變得興奮異常,她模了模藍色木制的書櫃,撫著自己一本本的書,坐到小巧舒適的木椅上,將臉貼靠在原木桌的桌面。
餅了一會兒,她起身繞過了大床,輕撫著全藍色瓖著銀質拉把的大衣櫥,走到一張同樣精致得無與倫比的化妝台前照了下鏡子,然後坐在旋轉式的化妝椅上轉了幾圈。待椅子停穩下來,她輕輕緩緩地踏在輕柔的進口地毯上,走到窗前望著遠方已然看不清楚的山影。最後,她滿足地將身子往舒軟又富彈性的床上一躺,將臉緊貼著藍白相間的小細花床罩,手里抱著長方形抱枕,輕輕地閉上了眼楮。
她想像著自己正徜徉在臨海的細沙上,享受著柔風輕拂……
回到房里的展炘,一進房就泄氣地躺在床上,把自己的頭埋在他那黑色棉質床罩上。
不敢相信自己竟那麼地不爭氣,莫非真應驗了那句「有色無膽」?
想當初,他們四人幫的老大靳山藍在追他馬子池念綠的時候,他還淨在一旁出他的糗,直嚷著他太懦弱,沒有男子氣概!
如今,同樣的情況發生在他身上,空有大好良機,他卻不懂得把握。一句再簡單不過的「你今晚滿漂亮的!」的話,他卻哽在喉嚨說不出口。唉,真夠他*#@&%!
又不是要他做什麼鬼承諾,他窮緊張個什麼勁兒!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要承認自己欣賞一個人竟是這麼困難的一件事。
尤其是當面要對那人說出口的一剎那,那簡直比登天還難!唉,他終于可以體會電影「電子情書」中湯姆漢克在向梅格萊恩告白時的那種無力感。
展炘難得一個人在房里不听重金屬搖賓音樂或是睡大頭覺,而是在思索一些他昔日嗤之以鼻、不屑一顧,如今卻令他困擾、好奇的莫名感覺。
第6章(1)
「喲,什麼風把我們的大忙人給吹來了呀?」展炘的死黨之一——穆亞林,正蹺著二郎腿在他家一樓游泳池旁玩著最新出版的三國志掌上電動游戲機,見一輛剽悍的重型機車停在他家大門前,他懶懶地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