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朱瀲眉閉眼痛苦的申吟一聲。
「噓──不要出聲!啊……」他先是以指點住她的肩,接著雙手捧住疼痛不堪的頭部。
方才箭矢射來的一瞬間,似乎讓他想到了什麼,某個似曾相識的畫面一閃而過,卻在落地時撞到後腦,畫面又被撞得四散五裂。
「來的好象是一批軍隊,分不清是敵是友,對我們攻擊得莫名其妙。馬還在大道上,我去牽馬引開他們的注意力,妳躲著別出來,他們不會看到妳,知道嗎?」峻德齊不斷喘息著,跪在她耳邊交代。
「不……」朱瀲眉流淚,勉力抓住他的衣角,不願他一個人冒險。
「乖──七個孩子還需要妳呢!我出去看看,說不定他們是友非敵。放心,我福大命大,摔下懸崖都摔不死,何況這小小的狀況。」他話一說完,立刻伸指點住她的穴道,隨即爬出溝渠,跑到大道上去牽馬,沒想到牽著馬才跑了兩步,一陣強烈昏眩襲來。
「呃!我的頭……」他捧著劇痛不已的頭,不支跪倒,昏厥在大道邊。
※※※
遠方一支騎兵隊迅速奔來,將峻德齊團團包圍住。
「隊長,是個男人,沒有武器。」一個士兵首先上前探視之後向隊長回報。
「翻過來看看死了沒有。」隊長高高坐在馬上指示。
「是。」士兵翻動男人的身體,當男人仰露出面部時,隊長條然大驚失色,立即翻身下馬,奔到男人身側。
「天啊!他是……」隊長渾身顫抖著,不敢相信倒在他眼前的人,竟是半年前跳崖失蹤的峻德齊王!
他伸指在峻德齊的鼻下探了探,終于查探到呼吸時,隊長幾乎要崩潰大哭。
半年前他親眼目睹齊王棄馬跳崖,讓他震撼得日日夜夜無法成眠,今日要是真的誤傷了齊王,他恐怕會當場自盡向齊王謝罪。
「齊王?是齊王?!」士兵陸陸續續認出了男人的身分,整個軍隊開始騷動,有的興奮、有的驚奇,詭異的耳語迅速擴散開來。
「唔……」峻德齊掙扎了一下。
「快拿水來!」隊長立即大喊。
很快的,一壺清水傳到隊長手中,他親自喂峻德齊喝下。
峻德齊睜了睜眼睫,隨即痛苦的再度閉上,一手緩緩地撫向刺痛得像被一陣陣敲打的後腦。
「齊王,您醒了?」隊長恭敬的詢問。
「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躺在這里?」峻德齊茫然的望向四周圍繞著他的士兵。從其服來看,這支隊伍是隸屬于老三峻德治摩下的「治王騎」。
他腦袋一片空白。
「呃……」隊長面有難色,不知該不該回答實話,說是他們對他放箭,才讓他落馬的?
「算了,快送我回峻德城去。我很擔心修王,他在牢里一天,就越不平安。」峻德齊揮了揮手,勉力坐起,沒注意到「治王騎」的隊長和四周士兵全都露出怪異的表情。
冗長的詭異靜默終于讓峻德齊察覺到不對勁。
「怎麼了?還不快送我回城?」峻德齊瞇起眼,腦後的痛楚讓他的脾氣變得有些暴躁,懶得追究士兵們奇怪的反應。
「隊長,這里有個女人躺在山溝里。」一個士兵將渾身癱軟的女人拖了過來。
「齊王,這名女子,是與齊王您同行的人螞?」隊長謹慎地問道。他記得曾遠遠的看到馬上有兩個身影……
峻德齊瞧了女子一眼,隨即焦躁地將眼光移開。「我沒見過這女人,不要理她,咱們快回城去!」他的口氣很不好。
無法開口的女子聞言張大眼,神情傷心欲絕,淚水一顆一顆不斷從望著他的眼里滾落。
「是。」隊長立即叫人牽來他方才的馬匹。「齊王,這是您的馬。」
「我的?你搞什麼?這匹馬不是我的。我沒印象曾擁有過這匹馬,也許是那女人的。廢話少說,快把我帶離這個鬼地方。」峻德齊面無表情地否認,瞇緊的雙眼泄漏出耐性已經即將用盡的訊息。
睜眼醒來後,他發現自己身處怪異的黃土大道上,不但頭上腫了個包,還有個莫名其妙的陌生女人用淚水淹他,士兵更牽來一匹不知哪里來的馬──他覺得他已經受夠了!
「是、是。全隊听命,立即回轉峻德城!」隊長敏銳的察覺齊王的怒氣已在爆發邊緣,于是不再廢話,立即下令護送奇跡生還的齊王回返峻德城。
騎兵隊訓練有素地完成集結隊形,動作迅速地往來時路前進,一路煙塵滾滾,馬隊消失在大道盡頭。
獨留下朱瀲眉,孤單單的躺在草叢中無聲哭泣。
從他陌生而不耐的雙眼里,她明白了一件事。
他不認得她!
他遺忘了她!
他…
背叛了他和她的承諾!
他說過……絕對不忘的……
第七章
絕谷里的人全發現了事情不對勁。
朱瀲眉渾身髒污、失魂落魄的回到絕谷後,便將自己一個人反鎖在房里,任憑小津和小婉敲痛了手、喊破了聲,依然無動于衷,沒有絲毫響應。
小津和小婉沒見到爹跟著娘一塊兒回來,又看娘反常得嚇人,害怕地哭著跑去向鄰人求救。
好幾個谷里的長輩輪番來勸,直到永善老爹告訴她。「我們知道妳心里很痛苦,但是妳忍心讓七個孩子跟著妳受苦嗎?連小和都感受到了,他現在誰也不讓抱,也不肯喝女乃,已經哭到嘴唇發紫了呢!」才將朱瀲眉勸開了門。
「對不起,讓大家擔心了。」她無精打采的道歉,才短短時間,神情便憔悴到了極點。
「不管發生什麼事,記得來找咱們商量、商量,別一個人悶著。」永善老爹點點頭,和眾人一樣,終于松了口氣。
大家溫言軟語地安慰她後,見她沒事,才安靜的一起離開,讓她和孩子們好好相處一下。
「娘……」幾個孩子一臉驚惶的圍在她身邊。
朱瀲眉不舍的蹲去,一一將孩子抱進懷里安慰。
「娘……爹爹呢?」小容愁著臉問道,所有孩子也露出焦急的目光,等著她的答案。
「爹啊?他去做他該做的事了。」她想擠出輕松的微笑,但是失敗了。
她的表情,幾乎讓孩子們看了想大哭。娘從來沒有這麼脆弱過。
「娘……爹是不是不想當咱們的爹,所以才離開的?」小昭憂傷又失望的開口,害怕著是不是他們不夠乖,所以讓爹失望了?
「不是的,不是的。他只是暫時離開……」朱瀲眉幾乎說不出這句欺騙的謊話,因為連她自己都無法相信這句話。
他離去前陌生又冷漠的表情,讓她的心寒到了底。
她甚至懷疑,他是為了報復她之前的欺瞞,才這麼對她。
那時的他,丟下不能動彈的她,毫不遲疑地隨著騎兵隊奔馳遠去。
他似乎已忘了她這個妻子,忘了谷里的七個孩子,忘了他自己許下的承諾。
他唯一所記得的,只有峻德城。
峻德齊的心里,永遠只放得下他的義父和責任嗎?
※※※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他媽的全都不對勁!
峻德齊在房里踱過來、踱過去,腦海里就一直浮現著「不對勁、不對勁」的字眼,雕鑿似的深刻五官顯現出異常冷峻的神色。
他無法想象,自己的記憶竟然空白了半年?
這半年之中,他和誰在一起、他做了什麼事、他又一直待在哪里?
這一切全成了謎。
難怪那時在郊外大道上,他一提起大哥身陷牢獄,士兵們全用那種活見鬼的驚疑眼神瞪著他,活像他有毛病似的。
回城後,義父一接到消息,馬上擺駕到齊王府來看他。一見著他,峻德天龍激動的抱住他,不斷地喃喃念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