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鎖?你在罵誰呀?瞧你生氣的!」官鳳兒拉住阿鎖,心里暗暗訝異手心下他那細瘦得不似男孩兒的臂膀。
要不是阿鎖的粗魯舉止在在表明他的男孩兒身份,有時候她常會忍不住懷疑這個長得唇紅齒白、骨架縴細的心書僮,根本是個女孩兒。
「官姑娘,沒有啊……」阿鎖嘟著嘴低下頭,心里仍止不住的嘟嚷。這一回,她開罵的對象是自己。
敝了,平主子對女人好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何必氣得火冒三丈?平主子就是那個樣子嘛!見到了美女,嗓音都會變得溫溫柔柔的,連眼神都幾乎要把人勾去三魂七魄。
可是……可是……她就是很火大!
「還說沒有,你的眼楮都快冒出火花了。」看著阿鎖骨碌碌的黑玉眸子,官鳳兒忍不住笑出來。
「我才沒有!」阿鎖恨恨地抬起手,孩子氣的猛揉自己的眼楮。
闢鳳兒只是微笑著放開她。「沒事就好,我正要去幫平公子的眼楮換藥。」
「我來吧!」阿鎖第一個反應就是要接過托盤。
「不用了,我來就好。」官鳳兒很快地半回過身子,避開阿鎖伸來的手;隨後發覺自己的舉動太過快速,臉上浮出不甚自在的笑容和紅暈。
「呃……我、我是想,反正我沒事,找些事來做做也好。」
阿鎖放下手,晶靈似雪的大眼閃過一絲了悟。
這個鳳兒姑娘……也喜歡平主子嗎?阿鎖不動聲色地偷瞧了一下官鳳兒的臉色,接著垂下眼,托盤里盛著一碗黑黑綠綠的草藥,引開了她的注意力。
阿鎖捧起藥碗嗅了一下。
「又換新藥方了?」她的眉心蹙了起來。味道怎麼跟之前的藥有些不一樣?
「何大夫說之前的藥似乎無效,所以他想改變藥方再試試。」
「可是,藥方已經換過好幾回了呀!」阿鎖心里感到一絲莫名的隱憂。
好端端的,大夫為何要改變藥方?
「我也有些疑惑。可是我問了大夫,大夫說他是想找出最適合平公子的藥方,希望平公子能更快痊愈,恢復視力。」
「是這樣的嗎?」阿鎖遲疑地喃喃道。
不、不對?那大夫說謊!阿鎖心里有個聲音不斷地大聲叫囂,胸口像是被壓了塊沈甸甸的大石,讓呼吸都有些困難。
以前,她曾經透過平主子的說項,意外得到治王的首肯,讓她整整三個月黏在極懂得醫術的治王身邊,看他為人治病。
治王曾對她說過︰「一個大夫要是不斷地為他的病患換藥方子,那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這個大夫是個沒什麼經驗的庸醫,沒法兒一眼看出病癥,準確的對癥下藥;另一種,是這個病患的狀況已經壞到極點,換藥方只是想死馬當活馬醫,看看會不會出現奇跡。」
換藥方的原因是遇上了庸醫,還是……不會,不會是這樣子的,阿鎖極力不讓自己往壞處去想。
平主子的眼楮要是不能好,那城主托付他的結盟任務該要怎麼完成?一向優雅自信慣了的平主子,能忍受目不能視的折磨和打擊嗎?
阿鎖小手抓著襟口,呼吸開始急促,覺得胸口好痛、好緊、好難受……「我也不知道,如果這位大夫再沒有辦法,我想,可能就要進朗日城或是峻德城里找更高明的大夫了。但是……」這樣一來,他們這個由罪民後代組成、一直隱匿在這山林里的小村落,就有可能曝光了。
闢鳳兒低頭看著手里的草藥,心里暗暗焦慮起來。
可是錯是她犯下的,她傷了峻德平的眼,所以她不得不彌補。而且,那個人當時的警告,讓她想來心頭仍凜悸不已。
她能夠舍村民而護峻德平嗎?
闢鳳兒偷偷傷神之際,阿鎖原先混沌不明的腦子,卻因官鳳兒的一句話而靈光一閃。
包高明的大夫?對呀,她怎麼沒想到?更高明的大夫──
平主子的三哥峻德治,「治王」就是個高明的大夫啊!
有救了,平主子有救了!阿鎖忍不住嘻了一下。
「官姑娘,我認識一個高明的大夫,找他來看平主子的眼,一定沒問題的。」她咧出大大的笑容後,神情一掃陰霾,很是愉快地從官鳳兒身邊跑開,打算去後山玩耍。
昨天她學村民搭了個陷阱在後山,現在陷阱里不知道有沒有抓到什麼獵物?
至于平主子的眼楮,就讓這個官姑娘好生照顧吧!闢姑娘的手巧,為平主子包扎傷口,一定比由她包扎要漂亮得多。
等到了晚上,她就趁著夜黑上路,趕回峻德城去找治王。
闢鳳兒捧著托盤,先是眨了眨眼,困惑地看著阿鎖手舞足蹈地離去,接著邊笑邊搖頭,將阿鎖忽雨忽楮的行為解釋為小孩兒心性。
這阿鎖,真是可愛得緊,如此坦白直率,難怪會被峻德平沒大沒小地疼寵著。
只不過,峻德平和阿鎖之間的微妙互動、同吃同睡,有時仍讓她覺得,他們兩個主僕不像主僕,倒像是──
唉!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呀?官鳳兒紅著臉疾步走向前。
不一會兒,當官鳳兒站在峻德平房外听見閉鎖的房內傳來嬌媚細語及沉沉笑聲時,心頭酸酸的立即推翻掉腦中之前不經意浮起的荒謬猜測。
看峻德平風流多情的模樣,根本不像是有斷袖之癖!
第四章
夜沉沉,月昏昏——
心……怕怕啊……嗚……阿鎖背了個小包袱,雖然瞞過了峻德平偷偷溜出門,但如今卻傻眼地站在林子前。
這林子怎麼遠比她想像的還要暗啊?可是不穿越林子,她要怎麼回峻德城去求治王來醫平主子的眼楮?怎麼辦……怕黑的阿鎖望向林叢深處,黑鴉鴉的一片,腦中的想像力也瞬間急飆到最高點,樹搖草動的曖昧剪影,成了一只只張牙舞爪的妖魔惡獸,獰笑著睨視她。
以前不是沒有披星戴月、半夜入林趕路的經驗。可是,那時她是陪著平主子一道走的,現在要她一個人過林子……不行、不行!她不能怕。平主子的眼傷害要靠她去通知治王呢!這附近的大夫全是庸醫,沒一個能醫好平主子的眼。
「不要怕,不要怕,我數到三,數完後就一鼓作氣地沖進去,說不定天亮前就可以沖出林子,找到大路啦!」阿鎖撫著狂跳的心髒,不斷地替自己打氣,雙腳還是不斷的在原地打顫。
可是,上回一個人在林子里等著峻德平回頭找她的恐怖記憶、夜里各種令人悚懼的風吹草動,直到現在都還鮮明地印在腦子里呢!
「要是找不到大路,反在林子里迷路了呢?」一道輕柔的嗓音在她身後過,帶著淡淡笑意,有如夜風低語,在她頸背引起一陣陣的麻顫。
「平主子……」阿鎖乖乖地轉過身,果然看見峻德平好整以暇地雙手環胸,站在她身後。
「你想去那里?」峻德平的左手拿著一根細長的竹枝,悠閑的在地上輕輕擊點著。
他手上的那根竹枝是她白日在後山里無意間看到,她見這竹枝的長度剛好適合讓他持用,便帶了回來,峻德平一拿到竹枝,像是非常滿意,也頭一次自行扙著竹枝走出門外。
「我……我想回峻德城去找治王來,他一定可以醫好你的眼楮。」計劃失敗,阿鎖只得低下頭囁嚅道。
「不用麻煩了,他想來的時候,自然會來的。」峻德平的嗓音帶著笑,不自然揚高的音調甚至是有些調侃的,像是故意要讓誰听清楚似的。
「可是,我不去找治王的話,他怎麼直到咱們現在在朗日城外的秘密村子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