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少城主……諶女好像流產了……」
朗日尚猛地回頭,不敢置信地張大了眼──一瞬間,恐怖的惡寒籠罩全身。
他呼吸急促地回頭望向離城下越來越近的峻德修,從沒一刻像現在一般,朗日尚竟覺得峻德修仿佛真的化身成索命閻羅,一步步地逼近。
「嗯……」諶霜濃無意識地申吟──好痛……全身都好痛……手沒知覺了……連下半身那難受的一陣陣痛楚也漸漸淡了……耳邊……竟听不分明朗日尚在吼叫著什麼……是報應嗎?他犯下的血債罪孽,由她來受嗎?
無所謂……無所謂……她,心甘情願啊……黑霧遮住她的視線前一瞬間,似乎看見了峻德修手里握著染血之刀,泛著紅光的血眼並不是看向她,而是看向……朗日尚!
不論他看的是誰……總之,他站得靠她好近、好近。
近得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幾近沸騰的體溫……「好溫暖……」昏迷前,她呢喃了一句,笑著偎進有他氣味的黑暗里。
「戰……戰鬼?」
當峻德修登上城牆的那一瞬間,所有朗日軍,包括朗日尚,全都傻了。
沒人知道他是如何闖上來的!
他渾身浴血,散發陰冷的殺伐氣息,像是從地獄而來,準備前來索命。
他現在看起來,不折不扣正是人人口中畏懼不已的「戰鬼」!
城下戰喝震天,廝殺成一團,城頭上卻一片死寂,形成荒謬的強烈對比。
峻德修冷笑一聲,逕自踏上城垛,遠遠觀望著東方那股越靠越近的煙塵。
「峻德修,你完了,聖羅軍的援兵到了。今日將是你峻德軍首嘗敗績,亂世戰鬼將再也無法亂世。」朗日尚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唇邊露出得意的笑容。
峻德修不語,僅僅舉起手向戰場打了一個暗號,唇畔吐出一聲悠遠渾亮的指令──「撤!」
撤?峻德修認了敗仗,打算撤退?
朗日軍和甫到達的聖羅軍有那麼一瞬間的松懈。
這廂正暗自慶幸時,城牆底下的形勢卻在轉眼之間逆轉,讓所有人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峻德軍隊竟然訓練有素地迅速集結,毫不猶豫地丟下已不能構成威脅的殘余朗日軍,以及單槍匹馬闖上朗日城頭的峻德修,利用對方陣式松懈的那一刻,突然向東沖去。
原來峻德軍隊打算一鼓作氣,直接攻入聖羅皇城?
望著措手不及被正面沖破陣勢的聖羅軍隊,朗日尚再也笑不出來,背脊隱然泛出涼意,霎時間明白大勢已去。
峻德修從容揮動帶血的刀刃,斬斷繩索,輕易地接住被吊縛在半空折磨的諶霜濃,身旁上百名的朗日軍,竟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止!
將她收進懷里的那一刻,原本暴漲著血紅神采的邪異瞳孔,微微轉柔,似乎掠過一抹松怯的神情。
他細細檢視的眼眸掃到她足踝邊染血的裙襬,原本紅光稍退的魔性眼眸定住不動,見到血漬逐漸擴大,他立即頓悟了某件事──他與她的孩子流掉了?
峻德修的神情倏然浮起駭人的狂怒,轉過頭去瞪住朗日尚,殺機立現!
被峻德修魔似的血紅眼楮死死盯著,朗日尚幾乎神魂俱裂,妤像預感到了自己的死期,他刷白著臉,一點一點的後退。
「好溫暖……」陷入半昏迷的諶霜濃,死白的小臉上綻出絕美的笑靨,輕輕喟嘆一聲,便在他懷里暈了過去。
听到她的聲音,峻德修狠厲的眼神淡了一些,他憐愛地低頭看向她,將她抱得更緊,仿佛希望將自己的體熱,盡數傳到她逐漸冰涼失溫的縴弱身軀。
趁著峻德修分神,朗日尚突然搶過身旁士兵的弓箭,向峻德修放了一枝冷箭。
峻德修身子一偏,用左肩頭擋下了射向懷中人兒的箭矢,一聲也不哼,他像是沒有痛覺似的,對于肩上的箭毫不理會,將無意識的諶霜濃在他懷中調了一下姿勢,握緊手中的長刀。
他看著朗日尚,唇畔露出詭譎狠烈的笑意,神情幾近瘋狂。
「殺、殺了他!」朗日尚一驚,戰栗地下令。
「啊──」
狂嘯一聲後,慘烈嚎叫聲此起彼落,暗褐濃稠的血花四處飛濺,朗日城頭瞬間變成了一座恐怖煉獄……
※※※
峻德軍此次突襲成功,出師告捷,不但佔領了朗日城,甚至攻進了聖羅皇城,天下大勢立即逆轉。
皇朝易主,聖羅滅,峻德興。
峻德天龍立即宣告天下,立峻德城為皇都,改歷峻德元年。
然而,為峻德天龍打贏戰役、奪得天下的峻德修,抱著流產昏迷的諶霜濃,快馬奔回峻德城,親自將她交給熟悉醫療的峻德治照顧後,不但沒有受到英雄式的待遇,反而被峻德天龍下令押入天牢。
擅自出兵,目無君紀,顯有謀反意圖。
「大哥被押入天牢?」峻德齊不敢置信地怪叫出聲。「城主在想什麼?」
「義父已經是天下君皇,不是城主了。」峻德治一邊為身子大受打擊的諶霜濃寫藥單,一邊隨口糾正二哥。
「我管他變成什麼,他為什麼要將大哥關起來?大哥不是一舉破了朗日和聖羅,讓他如願當上天下共主,功高過天,為什麼還要入罪于大哥?」峻德齊越想越氣忿,恨恨地在房間內踱過來,又踱過去。
「大哥正是功高過天,才會不容于天。」峻德治蹙著眉輕聲說道。這一入罪,肯定是有去無回,走不出天牢了。
峻德修的能力太強、太具威脅性,峻德天龍早就對他忌憚在心。如今世局已定,統一天下的阻礙已除,峻德修的利用價值也沒有了。
只要是聰明一點的君主,絕不會將這個潛在的威脅繼續留在身邊。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是千古不變的法則。
「這、這是什麼道理?」峻德齊瞠目結舌,火氣冒得更大。
突然間,諶壽大喊著沖了進來。
「治王、齊王,請你們快想辦法,城主……城主派了大批軍隊查封修王府,並且將霜濃帶走了!」
兩人霍然而起,面面相覷。
「老三,咱們馬上去見義父。」峻德齊帶頭就要往外沖。
「等一等!」峻德治拉住他,低頭沈吟。
「還等什麼?再等,連大哥的女人都要歸他了!」峻德齊急得跳腳,受不了在這麼緊急的時刻,三弟還有時間慢條斯理的蘑菇。
「諶城主,我勸你現在馬上就出城,連諶城也不要回去,找地方躲著,等鋒頭過了再出來。」
「可是霜濃還在這里,我不能丟下她。」諶壽固執地搖頭,不肯離開。
「諶城主,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冥冥中自有定數。你與女兒的緣分如果未盡,一定會再相聚。但是此時此刻依舊冥頑不靈,不舍放手的話,說不定賠上了性命,也未必救得出霜濃姑娘。」
諶壽重重一愣,讓峻德治的睿警之語打醒。
是啊!當初要不是他的一意孤行,怎會為霜濃招來這一波又一波的劫難?
「我馬上出城,霜濃……就拜你們了。」
諶壽妥協了,現在,他只求霜濃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搞定了?那咱們分頭行事吧,別再蘑菇了!」峻德齊再也忍不住,拖了峻德治直奔城殿。
※※※
諶霜濃緩緩轉醒,全身疼痛不已,喉頭有如火燒。
「水……」她躺在床上申吟一聲,便感覺自己被人扶了起來,唇邊也立即出現一杯水,她迫不及待地捧起,就口一飲而盡。
「還要嗎?」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中年嗓音溫和地響起。
諶霜濃的腦子立即警醒過來,她勉力睜開沈重異常的雙眼,驚詫地望著眼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