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日不見,美人變辣了?」朗日尚不以為意,呵呵大笑。
諶霜濃蹙眉,不回應他的言語調戲。
「你可知,我曾兩次以你為條件,想與峻德城結盟,可惜兩次都被峻德修毫不留情面的回絕了?」他注視著她的雙眼。
「朗日城的經貿力量和城國勢力,連聖羅、峻德兩城國都比不上,城主想要紅妝粉黛,大可挑盡天下名花艷蕊。我既無美貌更無媚姿,我不明白的是,城主為何非要我不可?」
「因為峻德修。」朗日尚坦白。「他越不給我面子,我越要他摔得難看。起初,我的確曾被你出月兌塵泥的空靈眼神吸引住,但是峻德修的狂妄,讓我很想打倒他。我乃堂堂一城之主,他只不過是峻德城收養的義子,他憑什麼與我平起平坐?而你,剛好是我與他競爭的最好籌碼,既單純又吸引人。」
諶霜濃張口結舌,憤懣不已。
「只為了無謂的面子問題,竟要拉入無辜百姓陪葬?你們……那麼多人信服著你們、仰賴著你們,而你們卻將之當成游戲,毫不介意會挑起戰爭?」她雙拳握起,不明白他竟能毫無愧咎地說出這種話?
「挑起戰爭的是峻德修,不是我。若非他不順從我的要求,怎會演變到如今這個地步?」他堅持沒錯,錯的人是不懂順應時勢的峻德修。
「亂世者何止‘戰鬼’一人?你也是其中一個啊!」諶霜濃突然對世人執迷而妄圖的念頭感到心寒。
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當初她隨著峻德修離開諶城,投身亂世紅塵,便是錯了第一步?
一直相信的清水淨土,只是虛幻想像?
「戰鬼?美人,你錯了,等一會兒,如果你看一看峻德修在戰場上廝殺的模樣,你就會知道,他為何會被稱為‘戰鬼’。」朗日尚搖搖頭反駁她。
「什麼?」峻德修就要到了?
諶霜濃完全不知道是否該欣喜他的來臨?預感告訴她,峻德修將要有毀滅性的行動。
而她最怕的是,給他展開毀滅行動的藉口,正是她!
「少城主,峻德大軍逼近城國邊境了。」一名傳令兵突然敲門報訊。
「這麼快?」朗日尚迅速起身,神情中有抹興奮、有抹期待。
乍看之下,與峻德修某種期待戰斗的嗜血表情,竟有幾分相似。
諶霜濃倏然一驚。
亂世戰鬼,何止一人?
天下人全都相信峻德修就是「戰鬼」投胎化身,有誰會相信她,謀圖亂世者,不止一人?
「走吧!這一次,美人真的要成為咱們較量中的賭籌了。」朗日尚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極長的麻繩,在手上纏繞數圈,緩緩向諶霜濃走去。
第九章
「你……你要做什麼?」諶霜濃的腦中一片空白,看著神情殊異的朗日尚,不住後退,無止盡的驚恐傳遍四肢百骸。
「請你擔任‘戰鬼’亂世的見證。」
朗日尚將她一把拉過來,將麻繩一圈又一圈使勁地綁在她縴若無骨的兩只手腕上。
「不要──」諶霜濃劇烈掙扎,淒厲的叫聲傳入天際。
淒聲撼天,還是無能扭轉由人性貪嗔妄念引起的血腥殘滅……
※※※
兩軍對陣的緊張時刻,一名柔弱女子不協調地出現在朗日城牆上的畫面,原本還沒有被多少人注意到。
直到縛綁在那名女子細腕上的麻繩被拋過城垛,女子縴細似柳的身軀被殘忍地從腕上吊起,不只峻德軍怔住了,連朗日城里的軍民百姓也呆了……
峻德修眯眼望著遠方城牆,又向東側隱隱冒著煙塵的方向看了一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有紅色的異樣光澤正從烏木似的眼瞳中不斷擴大、泛絲。
「那不是……諶姑娘嗎?」峻德軍中,有幾個好眼力的人認出了柔弱女子的身分。
所有人全倒抽了一口氣──「副元帥上來。」峻德修平靜地喚來最得力的屬下。
「修王。」副元帥立即策馬上前。
「眾將听令,開始進攻後,指揮權立即轉交由副元帥全權發令。當我喊撤時,所有將官立即東進,出其不意,迅速擊潰聖羅皇朝的援軍,再趁勢直搗聖羅城都。」
「記住,進攻速度不準讓聖羅皇軍有時間回神反擊,還有,一個人也不許回頭看我,要是有人做不到,我會親自執行軍法,當場處死。」峻德修口氣冷酷而無一絲猶疑,全部將官卻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聞所未聞、匪夷所思的攻掠方式,震得全軍鴉雀無聲,啞口無言。
震驚數秒,副元帥立即回神,接下命令。
所有大軍在一瞬之間,立即恢復士氣,甚至較先前更高昂。
因為,他是他們最信賴的修王,以他極富軍略的智謀,必然會帶領他們出奇致勝。
※※※
朗日尚看著峻德軍似乎騷動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平靜。
他認為是峻德修的詫然,驚動了軍心,忍不住包加得意。
「峻德修仍然是凡人嘛!看著心愛的女人受苦,有幾個人能忍受的?」朗日尚喃喃自語。
「啊!」雖然雙足還站在地上,被高高縛起雙手的諶霜濃,垂著頭,難受得申吟出聲。
她的下月復似乎升起某種異樣的壓迫感……好不舒服……
「你好好看著吧!看是‘戰鬼’會惜你多一些,還是會嗜血多一些?」朗日尚口吻盡是殘忍冷酷。
諶霜濃勉強抬起頭。
在遠方,仿佛看到峻德修坐在他那匹高大駿挺的戰馬上,正交抱手臂,噙著睥睨天下的笑意,期待著一場轟轟烈烈的戰役。
不要來啊……她實在不願看他……徒惹血腥。
「看到東邊的煙塵了嗎?那表示,東方的聖羅皇軍也到了。我今天就要看看,‘亂世戰鬼,滅世諶女’,會如何亂世、滅世?」朗日尚唇畔揚起笑容,仿佛已預見了勝利。
聖羅皇軍?天哪……那他……諶霜濃的雙眸中忍不住泛起淚水,朦朦朧朧的視線,將峻德修的身影給浸得模糊了。
「傳訊過去,只要峻德軍靠近一步,就把諶女吊上去一寸。」朗日尚下令。
「城主?」大庭廣眾之下,真的要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用刑?朗日屬下有些動搖。
「她是滅世諶女,亂世禍源,其他人會原諒我們的作法。」朗日尚的話,真的說服了部將,執刑者的手也不再遲疑。
滅世?偌大罪名,她是因何故而擔上的?
即使身子被上下扯疼著,諶霜濃依然感覺荒謬而想發笑。
愚昧的世人啊……
「啊──」
無預警的拉扯,幾乎將她的手腕擰斷,疼得她忍不住叫了出來。
修王進攻了?
她眨眨眼,撥開眼前紅霧,果真見到峻德修一馬當先,手握著刀,不停揮伐,他奮力砍殺的神情仿佛著了魔,令人極度心驚。
他不停地朝著她的方向策馬奔來,所有擋在他面前的人,一律成為蹄下殘肢。
峻德修的目標,仿佛只有她一個。
看著峻德修刀下的亡魂斷魄不斷累積,她的心魂也跟著被迫不斷地撕裂。
不要!不要再屠殺了!無辜的血魂,這些亂世下的犧牲品……沒有人該為誰付出性命的代價啊……諶霜濃淚眼模糊地望著他持續而堅定地朝她的方向而來,渾然不覺自己的身子已經被吊離了地面。
粗糙的麻繩咬進她的絹腕肌膚,絲絲血液正順著雪白手臂蜿蜓而下,形成刺目的細細血河。
停手,停手啊!
她哀求地望著他,除了手腕的痛楚,下月復一陣陣痙攣而起的劇痛,也開始折磨著她的神志。
不知由何處發出一聲驚恐的吸氣聲──只見諶霜濃裙襬下方,竟也開始滴下血滴,在地面上落成怵目驚心的暗紅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