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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甘情願嗎?第一次,她問自己。
諶霜濃獨自佇立在湖邊的樹蔭底下,神情迷濛地發著怔。
燦金色的午後陽光,從葉隙間細碎地灑落在她的發上、頰上、衣上,芒亮的碎片,將她迷惘的表情襯得像是在人間迷了路的無助小仙。
是否心甘情願,已經難以厘清。
從一開始,只是按著自己的直覺,依著命運的安排,毫無抵拒地跟了他,認定了他。
來到修王府後,她被當成貴客侍奉──妾身不明的貴客。
所有下人們對她的態度客氣又恭敬,即使主子夜夜留宿嬌客香閨,竟然無人嘴碎,待在府里的日子倒也過得平靜。
但是,心頭仍然隱約有種無根的飄游感,就像身在諶城的冷宮里。
她開始想要追求自己真實的存在感嗎?在這里?
她是否動了妄念?
搖搖頭,放棄困擾無解的疑惑,霜濃伸手觸模身旁一株枝干茁壯的大樹,逆著光,眯眼仰頭望著頭頂結實橫伸的枝干。
這棵樹……好像諶城後宮里的那棵大樹,她仿佛可以看見,無人打掃的院落中,一座不再有主人玩耍的陳年小秋千架,孤零零地晃呀晃。
隨即,她笑著對自己搖了搖頭。
耙情是思鄉病犯了?竟然開始懷念淡得幾乎沒有回憶的家鄉……沒有回憶嗎?不,應該有回憶,只是被後宮那日復一日的冰冷氣氛給磨得蕭條了。
仔細地想,模糊的童年回憶里,應該曾經享受過爹爹的疼愛,娘親的擁抱。
直到娘親去世時,對她慘白冰涼的面容永難忘懷地最後一瞥,接著,便是一片片的空白……下一瞬,雙眼突然被一只大手蒙住,同時間腰際亦被扣住,往後拉進一堵逐漸熟悉的溫熱胸膛。
「不午睡,在這兒看什麼?」頭頂傳來低沈的嗓音,擱在她眼上的大掌依然沒放開。
嬉戲似的突襲,讓她忍不住泛出笑意。「我看不見了。」
「無所謂,我看得見就好。」峻德修的手勁微微施力,迫使她仰頭向後壓靠在他的肩上,露出雪白頸項。
失去視力後又受到莫名束縛的不安全感,讓她開始慌亂,雙手無助地攀上他的手背上,想要掰開他的手。
「你要做什麼啊……」燙人的唇瓣落在她敏感的頸際,全身泛起一陣戰栗,她才恍然明白。
這男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輕薄她!
「別──別這樣!」她慌了。
夜晚與他同眠是一回事,但在亮晃晃的大白天里──
「怕人瞧?下人都躲蔭涼去了,花園里只剩下你和我。」察覺她的抗拒,他越加肆無忌憚地低下頭,隔著衣裳開始啃咬她的鎖骨──
「求求你不要在這里……」她幾乎癱在他懷里,嗓音里有了哭意。
峻德修突然止住所有動作!
意識到他的靜止,霜濃的身子跟著僵凝,停止掙扎。兩人之間,只剩她微弱而壓抑的喘息。
慢慢地,擱在她眼上的手終于放開來。
霜濃有一瞬感到畏光,抬起手遮住臉,眨眨眼,下意識地就往身後躲去。
峻德修攬住她偎過來的香軟身子,眸光奇異地審視她,視線中隱隱帶著幾許嚴厲。
方才他竟然動了惻隱之心?
峻德修不屑地輕嗤一聲,心里仍然存著一絲芥蒂。
「過去涼亭那邊,曬昏了就不好了。」他推扶她向前走去。
必于這件事,他得好好想一想。
第四章
就寢時分,峻德修照例出現在諶霜濃的房里。
他支著頭,橫倚在床上,眼光喜愛地流連在那名坐在妝前的女子身上,所有鷙猛危險的氣息全收藏在慵懶的姿勢里。
霜濃身著素白色單衣,手持他贈給她的象牙梳,細細梳理著有如雲瀑般的烏亮長發;梳著、梳著,她察覺到落在她身側的銳利目光。
「為什麼一直盯著我?」她放下梳子,不解地回頭望他。
「我干擾你了?」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似乎不大樂意見她停下動作。
不知從何時開始,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坐在燭光中梳發,隱藏在血液中渴望撲獵的野獸本能,會被這一刻親密的氣氛逐漸安撫下來,仿佛得到暫時的安寧,潛眠在靈魂深處。
他像是中了蠱,每到夜晚,總是迫不及待地來到她的地方,什麼事都不做,就只是看她、踫她,然後擁她入眠。
「你應該很明白,你的眼光會刺人。」她沈靜地注視他的雙眼。
她總有種錯覺,白日里的他,陰怒不定,令人畏懼;一入了夜,他就像變了一個人,眼眸仍然深銳如炬,卻多了一抹會讓人溺斃其中的似水溫柔。
峻德修眯了一下眼,表情看不出喜怒,隨即向她伸出手,邀她上榻。「過來。」他輕聲道。
霜濃服從地起身,走至他面前。
他健臂一攬,抱著她順勢倒下,讓她伏躺到他身上,發瀑霎時間鋪散而下。
霜濃輕閉上眼,嘆息一聲,似是滿足,似是嬌憨。
他的胸懷,好暖呵!她閉眼想著,粉女敕的唇角勾出一朵淡笑。
「今天中午,你站在樹底下,往上在看什麼?」他慵懶地問,緩緩撫著她的發,享受手掌底下絲滑泛香的觸感。
「諶城的後宮里,有一架秋千,就綁在像那棵一樣結實高大的大樹上。」霜濃睜開雙眼,臉頰貼在峻德修的胸口,一面听著強而有力的穩定心跳,迷濛地望向窗外向上勾揚的弦月。
靜默了一陣,她才接續述說。
「那是小時候爹爹親手做給我的……」弦月突然變得朦朧,雙眼浮起一陣酸澀。
她不敢抬手揉眼,只好趕緊迅速地眨眨眼,不願讓他發覺她一時的莫名脆弱。
微啞的喃音,還是讓他嗅出她的感傷。
峻德修沈默著,不回應,也不安慰,只是靜靜地繼續撫著她的頭、她的發、她的背。
兩人不再說話,窗外的蟲鳴蛙鼓,和房內的寂靜交織成一片和諧。
直到霜濃擋不住睏意,不知不覺睡去,他才低喃了一句。「秋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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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花葉草尖上的隔夜露水還未散,湖上甚至還飄浮著薄薄涼霧。
峻德修站在湖邊,抬頭仰望樹梢,與諶霜濃昨日晌午時在此站立的身形、姿勢一模一樣。
對于主子前所未見的怪異舉動,即使心底百般疑惑,正在清掃庭院的家僕們也只敢望一眼,便全都低下頭,目不斜視地默默做著自己的工作……唯一敢有好奇心的,只有修王府的總管,一發覺主子站在湖邊,立即快步靠了過去。
因為,及時滿足主子的需求,是他的最大責任。
「主子。」總管小心翼翼地開口。
「去找牢靠一點的繩索來給找。」峻德修也不看他一眼,逕自仰頭評估著最適宜的枝干和方位。
「繩索?」總管愣了一下,順著峻德修的視線往上看。
他打死也不會去想主子是不是要在這棵樹上自縊……呸、呸、呸!他在想什麼?總管立刻把頭壓得極底,就怕被主子的厲害眼眸看穿他的歪心思──「發什麼愣?快去!」峻德修收回仰視的目光,不悅地盯著縮著頭、一副懺悔模樣的老總管。
「是、是……老奴這就去。」老總管跳了一下,隨即快步往回奔去。
他一面跑、口里一面唸著。「找繩子、找繩子!」
不過,他還是不明白,主子突然要根繩子做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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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快醒一醒……」麻雀似的興奮低語圍繞在身旁,將諶霜濃從無夢的深眠里喚醒。
「什麼事?」她慵懶地眨了眨濃密的長睫。
「小姐,你快點梳妝打扮一下,庭院里有個驚喜等著你呢!」
「驚喜?什麼驚喜?」眼看是無法再入睡,霜濃只好起身,坐到梳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