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真茫然的站立,整個心開始一點一滴的冷卻、死去。
此時,她應該傷心欲絕、應該心痛難忍。
可是,奇異的,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只剩一片麻木。
心死了嗎?
原來這就是心死的感覺。
心,徹徹底底的死了。
雪白的唇角漸漸噙上一股飄忽的淡笑。「也好,也好。」她呢喃,這樣痛苦變得可以忍受了。
「夫人……」冬梅擔心的扶著韓真,深怕她倒了下去。
「冬梅,陪我回房。」
「是。」冬梅不敢多話,只能順從的扶著安靜的夫人回去休息。
韓真失神的慢慢走回房里,坐在窗邊,呆呆望著外面的花園,一句話也不說。
坐在房里發呆的時候,她腦海里一直盤旋著當日母親曾要她發過的誓言——
「真兒,韓家的女兒最重貞潔。你發誓,一旦失去貞潔,絕對不能苟活。即使身在這個沒有天理的亂世中,也要清清白白的。」
「女兒知道。女兒答應娘,如果真兒失去清白,絕不苟活一日。」
絕不苟活……
絕不苟活……
當晚,靳碩南沒有回去他們的寢居,韓真也在椅上坐了一夜,直到天白,直到心灰意冷……
☆☆☆
韓真在房內,神色蒼白又絕然,毫不留戀的燒掉娘的那封信。娘既然死了,獨留著期盼母女相聚的手信有什麼用?
然後,不顧下人和冬梅的勸阻,她硬是再一次的闖進大牢。
「夫人,大少爺說你不能接近大牢啊。」冬梅強拉住韓真。
「讓我進去。」韓真像個木頭人,不斷重復這句話。
「夫人……那……不要久留,會讓咱們下人為難的。」冬梅無奈,只得幫她在大牢外把風。
「奎哥,我娘葬在哪里?」進了牢房,韓真直接問他,眼里有一股堅決。
「這……」奎哥一臉為難,小伍則不知所措地望向奎哥。
「說吧,再壞也不過如此了。」韓真平靜地說道。
猶豫了一會兒,元子奎才開口。「他們沒有埋葬她,只是將她包著草席火化後,直接撒進城北那座湖里。」
雖是有了心理準備,听到消息的一瞬,排山倒海的悲痛依舊沖擊而來。韓真閉上眼,緊扶著牢房的鐵欄桿,幾乎哭出來,幾番掙扎著深呼吸幾口氣,才沒讓淚水掉下來。
她吞下喉中硬塊,好一會兒才開得了口。「謝謝你告訴我,這份恩情,真兒來生一定會報答你的。」韓真語調低嗄,虛無縹緲。
「真兒,答應奎哥,別做傻事。」元子奎忽然對她的反應極不放心。
韓真只是對他笑一笑,沒說什麼。
「小伍,有機會的話,好好讀書,不要一輩子淪落草寇。」她對一旁的小伍細細叮嚀。
小伍難過的點點頭。「我一定會努力。真兒姊姊,你也要照顧自己。」
總覺得今天一別,似乎就再也看不到她了,珍重的話就這樣自然的從口中溜出來。
元子奎皺起眉頭。「真兒,你再來有什麼打算?」
「好久沒看到娘了,我想去湖邊祭拜她。娘在湖里一定很冷。」韓真低語。
「你要節哀順便,才幾天不見,你竟然瘦了這麼多。」他低頭看著她。
韓真抬起頭,向他笑了一笑。「奎哥,也請你多保重。」她平靜的道別,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地牢。
出了地牢,韓真慢慢走到涼亭中,坐了下來。
發怔了許久,才又站了起來,可她不是往回房的路走去,反而朝大門緩緩走去。
「夫人……」冬梅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心驚地看她像抹無依無歸的游魂,四處飄呀飄的,看得眼底直發酸。
她們兩人皆沒有注意到,一雙陰冷的視線正站在遠處觀察韓真的一舉一動。
直到她走出大門,眼色冰沉的人向遠方打了暗示,要人跟上,然後轉身進入地牢。
靳碩南直直走到元子奎面前。「這兩次會面,你和韓真到底說了些什麼話?」他打算從他們口中問出實話。
不料元子奎沉默了會兒,然後說出一句出人意料的話。「這兩天,你最好對真兒看緊一點,免得後悔莫及。」
「你該死的說清楚是什麼意思。」靳碩南眯起眼來,瞪住他。
「她剛受到母親去世的打擊,很有可能會想不開。」
靳碩南一震。
「也許你並不知道,她曾向她母親發過毒誓,誓死也要維護貞潔。」
「可是她仍然利用了身體進來臥底。」靳碩南咬著牙。
元子奎長嘆一聲。「那是因為我們騙了她。羅老大扣留了她母親,威脅她如果不听命于他,羅老大便不讓她和相依為命的母親團聚。」
「她母親已不在人世?」靳碩南馬上接起前因後果。
「早就被羅老大的手下逼得投水自盡了。」
聞言,靳碩南震怒地隔著鐵柵扯住元子奎。沒有防備的元子奎重重的撞上柵欄,痛得忍不住申吟了一聲。
「你放手,別傷害奎哥。」小伍嚇得沖上前緊緊抱住元子奎。
「我沒事。」元子奎擠出一個微笑,安撫小伍說道。
「你們竟然如此毫無人性,利用一個弱女子而心無愧咎?」靳碩南幾近咬牙切齒的向元子奎低吼。
「你不也是一樣?毫不猶豫的將羅老大送上門的美色吃下肚月復,然後等著她露出馬腳,再打算狠狠的一腳踢開。」元子奎毫無懼色的直視他。
「你……」他被戳到痛處,當他回想每個惡意傷害她的言行,簡直心如刀割。
「你還是好好的守著她吧,免得後悔莫及。」元子奎搖搖頭,嘆了一口氣。「相信我,她是真的把她所有都給了你了。如果連你都不能好好憐惜她,我不知道她還要如何活下去。」他語重心長的說。
靳碩南一震,立即甩下他,迅速離開地牢,急切的到處尋找韓真。
可是,該死的,竟然不見她的蹤影。
餅了一刻鐘,才有人來通報,韓真早已出城,除了隨身丫環冬梅,沒有帶任何家丁。
韓真她會到哪里去了?
第九章
韓真站在湖岸邊,不言不語的望向湖面,就這樣站了好幾個時辰。
「小姐,我去買些涼水,給你解解渴。你出來站了這麼久,應該累了。」冬梅關心的說道。
韓真沒有理會她。
「那……夫人,你在這兒等著,冬梅馬上回來。」冬梅暗暗嘆了一口氣,悄悄離開。
韓真一直望著湖面,動也不動。
娘親一個人在黃泉底下多麼寒冷?
「娘,女兒不肖,傻傻的被人利用,染上污點。女兒為了想見你,不計一切,甘願付出極大的代價。沒想到不但沒能和你相聚,反而被人出賣,賠上身子,落得一身敗名。如今不清不白,連個侍妾都不如……娘,對不起,女兒讓你失望了。」淚水一滴一滴滑下,落入湖中。「娘,女兒發過誓,絕不苟活。雖然慢了,但是女兒馬上就來陪你了。」
這世上少一個韓真,大概不會有人會來疼憐;也許她的消失,根本揚不起一絲塵埃。
娘死了,誓破了,恩、情,也全斷了。
心,不再留戀。
唇邊揚起透明飄忽的淺笑,緩緩地向前一步,整個身子絕然的向湖中墜落。
「夫人——」一聲尖叫倏然劃破僵凝的空間。
捧著水壺返回的冬梅完全愣住,對她眼前看到的情形簡直無法相信。
夫人投水了!
「夫……夫人……」水壺從冬梅手中滑下,碎裂聲驚醒了她。
「救人呀!救人呀!誰來救救夫人?求求你們,救救人啊!」冬梅沖到湖邊心神俱裂的不停尖叫求救。
音尾尚未落下,忽然從身邊竄出一個身影,朝湖邊奔去,然後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