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王家和莫家三代均為世家,交情深厚不渝。現在兩家的主事者為王清威及莫元叔,兩人自幼同窗共硯,情同手足,但長大後卻因志向及家系的不同,王清威晉身仕宦之途,莫元叔則從商繼承岩葉山莊。雖然如此,兩家仍然往來密切。
一日,在悠閑午後,兩家的親眷聚于岩葉山莊的湖畔花園內品茗、賞花,並設筵于八角涼亭中。
王清威和莫元叔飲酒暢談,莫夫人則與王夫人並肩坐著逗弄王夫人懷中南滿半歲的粉妝娃兒。而在莫夫人身邊,立著一位眉清目朗的八歲男孩兒。
在小男孩嚴肅正經的臉龐上,微眨著一雙好奇的眼楮,感興趣地瞧著裙褓中粉女敕女敕的玉娃兒。小玉娃兒被母親和莫夫人逗著,正揚著愉快而清脆的格笑聲,手足也快樂地揮動著。
頓時,在莫殷磊小小的心靈中,立刻被這個純淨美好的小東西感動不已,那撲紅的女敕頰,水漾的黑瞳,攫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忍不住地,他傾身向前,伸出食指,用指節小心翼翼地輕觸玉娃兒的女敕頰。
好軟,軟得簡直不可思議。
王夫人看著小男孩兒好奇又謹慎的模樣,漾出笑意。心頭突然地冒出一股念頭,這孩兒神采俊朗,將來成就必定不凡,若是將小浣地許配給他……正欲將念頭提出,小娃兒竟然放聲大哭起來,所有人都不禁跟著一愣。
原來當莫殷磊傾身撫模小浣兒時,頸間垂落的一塊翠綠玉佩吸引了小娃兒的所有注意力,她伸手拚命地想勾到那片晃動的翠綠體,不料莫段磊卻後退立直,玉佩也隨之遠離。
但是,小娃兒對感興趣的東西怎會甘心任它消失?她仿佛想喚回它般地立即嚎哭起來,還固執地朝著莫段磊的方向伸著手,對于母親及莫夫人的搖哄無動于衷。
莫殷磊一愣,望著瞬間沾滿淚水的小臉,思索一會兒便從頸間取下玉佩,塞進娃兒的懷里。神奇地,小娃兒竟然止住了啼哭,雙手抓著玉佩,沒多久便拿往嘴里啃著。
「原來小浣兒要的是這個呀!」王夫人恍然一笑。
王清威見狀撫須笑道︰「莫兄,我家浣兒似乎與令郎有緣,莫兄與我結為親家可好?」
莫元叔眼見這般情景,不由得呵呵一笑。「這小娃兒將來肯定是個美人胚子,能許給咱們做媳婦,真是磊兒的福氣。」
莫夫人一听,笑意滿懷。「磊兒,讓浣兒長大後做你的媳婦兒可好?」
莫股磊年僅八歲,自然是听不懂‘媳婦兒’是什麼玩意兒。他疑惑地回頭看向父親。
莫元叔撫須呵呵笑道;「就像爹身邊有個娘一樣,將來小浣兒會陪在你身邊,你也要好好保護她一輩子。」
小男孩似懂非懂,只想著小娃兒長大後一定很好看,天天陪在身邊,賞心悅目的也不錯。
于是乎,他懵懵懂懂地點點頭。
這一點,便將兩人日後的命運綿綿密密地糾纏在一起。
「這可好,那塊龍鳳玉佩是磊兒從小就戴著的,就當作是訂親的信物好了。」莫夫人喜悅地說道。將王佩的紅線掛妥在小浣兒的頸際,而娃兒仍舊啃著玉佩,不時格格笑著,渾然不知她的終身已被這塊玉決定了。
「這……我們也不能失了禮,也該有個交換的信物。」王清威沉吟著。「啊!對了,我差點忘了。我原打算在浣兒周歲贈她的全鎖片,倒可以拿來做為信物。夫人,這可答應?」他詢問著妻子的意見。
「夫君與我真是心有靈犀,我也有此想法。」王夫人輕笑著,偎緊了懷中的寶貝,期待著一輩子的溫暖呵護,都能給她這疼之入骨的孩子。
亭內一片喜氣,所有人皆因這件親事笑逐顏開。
唯獨小準新郎莫殷磊一手心不在焉地撫著原來有著龍鳳暖玉垂掛、現在已空無一物的胸口,眼光卻深思般地蹙眉研究著將口水啃滿玉佩的小娃兒,不由自主地在眼里深深刻劃下小小浣兒的一舉一動。
第一章
在山腳下一幢簡陋的木屋里,不時傳出沉痾的咳嗽,夾雜間斷的急喘,還有一陣低柔的撫慰聲,語氣間難淹焦灼、「娘……好一點兒了嗎?」王浣兒坐在床沿,拍撫著劇咳不止的母親。
她的心是那麼不安,以至于秀眉忍不住輕鎖著。
她敏感地察覺母親最近變得不太一樣。以前的她總在硬撐著,拼著命維持一口氣,始終不肯倒下,只怕留下女兒一人、孤零零的。
而今。她仍然強撐著,但生存的目的仿佛有了變化。偶爾她會流露出一絲期盼等待的神采,不斷地開始向浣兒交代著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尤其是她幼年的婚約,更是反覆地一再提起。
「浣兒……咳、咳、咳……娘前些日子交給你的玉佩呢?」王夫人稍嫌困難地順了順氣。憔悴灰白的臉色仍可瞧出昔日風韻,但長期病痛及不佳調理還是折損不少麗質神采,使得她的容貌是那麼枯槁無神。
浣兒听話地從頸際掏出藏在衣服里、刻著龍鳳的上好暖玉。
「在這兒,娘。」她細心地挨近母親。傾身捧著玉;讓母親好好端詳。
「唉!想當年,你還是個抱在懷里的小娃兒。才一晃眼,竟也大得該嫁人了。」王夫人好感傷,往日的點點滴滴逐漸浮在眼前、映在心上。
「娘……」見母親沉湎回憶之中,她不忍打斷。
六年前,王清威在官場中太過耿直,得罪當朝權貴,因而受到惡意誣陷,遭到貶官南放。就這樣,王清威仕途挫辱,胸懷郁悶不平,兩年後終于積憂而逝。
王家從此中落,由城中府邸遷至整整小了五倍之多的城郊宅屋,可過不多久,寡母孤女再度被迫遷至目前僅容勉強安身的簡陋木屋。
當初成群的婢僕幾乎全部遣散,唯獨有一對小夫妻堅決留下,怎麼也不肯離去。一位是與浣兒一起長大的貼身女婢小月。另一位也是自幼即長在王家,生性厚直,擔任護衛職責的王達。王夫人只好將他們一起帶著,移居到此地。
原本王夫人帶著的金銀財物,尚能靠典當維持一段日子,不過,坐吃終究會有山空的一天,加上王夫人在一次感染風寒後,竟就此一病不起,對她們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浣兒擔心生計面臨困窘,于是讓王達利用武師的好身手人山打獵,偶爾以皮毛進城交易,她則做些繡紅讓王達一同帶進城,有空也和小月在屋旁空地種些蔬菜和藥草,一切幾乎可以自給自足。
「莫家在最近大概會有消息吧!」王夫人近乎自言自語地猜測著,松掉手上撫模著的玉佩。
「莫家?」浣兒不甚在意地隨口問道,起身將桌上的碗端過來,服侍母親喝下湯藥。
「就是你在北方的未婚夫家呀!」王夫人不厭其煩地叮囑,生怕浣兒記不住。
「哦?」趁著母親停下話,浣兒朝她喂了一口湯藥讓她喝下。
說實話,浣兒對此事沒什麼太多的感覺。除了兩家鮮少來往外,這數年人情冷暖的體會更令她早寒了心。她下怨天尤人,卻也學會不再傻傻地懷抱樂觀憧憬。
所以,她根本不以為馳名北方、可說是世家大戶的岩葉山莊會記得當年幾乎可說是戲言的婚約。
包說不定,那個莫什麼磊的‘未婚夫’早已經成家立業、娶妻生子。若真如此,她們此時回頭貿然認親,豈不是自取其辱?還不如留在這里,自給自足,獨成一方天地要來得安適自在。
但是看著母親喜滋滋的面容,她實在不忍心澆熄她的念頭。她只希望,莫家的人最好別真的出現在她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