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郡主自當永銘五內。」並非婉盈蓄意要騙走他這筆銀子,而是不這麼做難以取信行他。唉!做人真難。
「好說,好說。」朱永廉開始以恩人的窘態自居了。
婉盈見目的已達,懶得再跟他瞎耗乙「記著,這件事一定要去找我爹商量,憑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對付南方鉞綽綽不余。」朱永廉說著大話。
婉盈暗地里翻個白眼,拜托,少吹幾句你就活不下去了嗎?
「不是怕你應付不來,而是找我爹做伴可以分擔風險,確保萬無一失。」
「噢,原來你指的是這個。」他不自在地晃動著身子。
婉盈冷冷一笑,假裝沒瞧見。
「叨擾過久,告辭了。」她熟練地躍上窗台,跳向圍牆。
「等……等一下,我吩咐下人開大門讓你出去,免得你模黑不小心受傷了。」
開玩笑,那麼一來,豈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她來找過他?哼!壞心眼!
婉盈沒理睬他,兀自登樹翻牆離去。
五更天了,順便吐吐苦水、數落數落笑天仇,以抒發胸中的郁氣。
主意打定,她即刻拐過月洞門,轉向風華樓旁的小道,往棠兒的住所「晚楓曉築」快步疾行。
棠兒是五年前婉盈在莫愁湖畔認識的。當時有五、六名歹徒垂涎棠兒的美色,想要輕薄她,正巧讓婉盈給遇上了,她二話不說,馬上沖過去打算來個見義勇為,沒想到反被那些歹徒追得滿街跑。所幸棠兒武功高強,以一抵六,將也帶回自己在城北所居的桃花園,否則她現在八成已經尸骨列存了。
婉盈與棠兒相熟之後,覺得她單獨住在這人煙罕至的地方太危險,便自作主張地幫她請了三名丫環和一句園丁,並且在桃花園外遍檀香楓。由于這些楓葉每年到秋末冬初才開始轉紅,因此婉盈便為它取名為晚楓曉築。
此時恰逢仲春時節,園子里花絮紛飛,奼紫嫣紅,美人勝收。
婉盈推開門欄,見小木屋流泄出一沫暈黃的燈光,甚覺詫異。按棠兒的習性,這光景她應該在園子里練功才對,怎麼會待在屋里?
再走近些,便清楚听到兩人喁喁交談的聲音。
「棠兒姐!」婉盈也不敲門,直接走了進去。「紀姑娘?!老天爺!」她驚呼一聲,倉卒地把門關上。「你怎麼還在這里?我爹派了大隊人馬到處搜查你的下落,萬一被他逮到,不僅是你,連我跟棠兒姊姊都會跟著遭池魚之殃的,你知不知道?」
「所以我才不敢出去嘛。」紀飛燕穿著縷金白蝶雲紅長裙,對她念念不忘。「在這兒有棠兒姑娘保護我,還照料我三餐飲食,真教人樂不思蜀呢。」
「她是賴上我了。」棠兒淡然一笑,似科並不以為意。
相較與紀飛燕的風流嫵媚,棠兒則顯得秀麗而端莊。
「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我听說你成親了,竟連一杯水酒都不請我喝,朋友是這樣當的?」
提到「成親」這件窩囊事,婉盈就難過得想大哭一場。
「那不叫成親,叫遭劫。你應該也听說了,上個月中旬,李鐵勾夜闖王府,強借糧草。」
「原來如此。你該不會是讓李鐵勾拐回去當押寨夫人吧?」
「不是、但悲慘的程度差不多。」
「怎麼好人都沒好報?」紀飛燕臨入虎口,端賴婉盈搭救,因此便認定她是一等一的好人。
「你既然沒讓李鐵勾挾持回,想必是有善心的高人出面替和親王府解圍。」棠兒不愧是江湖兒女,一猜就中。
「他長得是很高,可並不善良。」
「誰?」
「他說他叫笑天仇。」名字跟人一樣稀奇古怪,虛虛實實,不知是真是假。
「笑天仇?」黨兒端了一杯熱茶,原是要遞給婉盈的,卻突然滑落地面,濺了一地。
「棠兒姊姊,你沒事嗎」莫非笑天仇那個大壞蛋也欺負過你?」否則她干嘛嚇成這樣?
「他不是壞人。」棠兒低聲辯解,神色已恢復原先的泰然自若。「起碼在扛湖上沒人會宋批評他。」
那他們一定是太過善良,不然就是腦筋有問題。婉盈可是百分之百的認定,笑天仇是從頭壞到腳。
「听你的口氣,你好像認識他?」婉盈疑惑的問。
「何止認識,我們還曾經是一」她然而止,戛然而止,似乎有難言之隱。
「是什麼?」婉盈的直覺告訴她,棠兒和笑天仇之間一定有一復雜的過去。
「沒……沒什麼。」她趕忙別過臉,避門婉盈詢問的眼神。「都已經是過眼雲煙,何必提它?倒是你們,他……他待你好嗎?」
「你沒听婉盈說她很悲慘嗎?」紀飛燕白道。
匪夷所思的是,棠兒好像挺高興听到這樣的結果。婉盈心下一驚,她們可是閨中密友,棠兒怎麼可以存著這樣的居心?
難道……笑天仇曾經追求過棠兒,或是棠兒以往曾傾心于笑天仇?︰而後者的可能性顯然要高一些。唉!她究竟嫁的是什麼樣的丈夫?除了棠兒,他還招惹過哪些女子?使哪些女子黯然傷懷過?
最重要也最令人怕惑不安的是,他有過妻妾嗎?他能在一夜之間,輕而易舉地娶了自己,又為何不能同時在許多地方擁有大小妻妾呢?
可是一切都太遲了,她不該在失去清白之後,才考慮到這些。她可不願意跟別的女子分享丈夫的愛,她沒那個度量。
剎那間,婉盈思緒如濤,只是想著該如何逃離淮陽城,逃出笑天仇的魔掌。她寧可孑然終了此生,也不願卑躬屈膝地由著笑天仇予取予求。
「婉盈,婉盈!你在發什麼呆?」棠兒推推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婉盈。
「啊!沒有。」她不自然地咧嘴一笑,將原本想對棠兒大吐特吐的苦水全都咽回去。︰我只是在想,如果棠兒姊姊真認得笑天仇,可否告訴我一些關于他的為人行事?」
「他沒告訴你?」棠兒語氣中掩不住得意。
婉盈的心倏然沉人谷底,沒想到她們的友誼是這麼經不起考驗。
「沒有。從新婚之夜他就一直待在翠霞樓,到昨兒夜里我才又遇見他。」婉盈沒騙她,盡避笑天仇三日五時會回和親王府一下,但每次都正好踫上她有事外出。
「這種丈夫你還要他做什麼?」紀飛燕氣憤地杏眼圓睜,雙手叉腰,「你爹財大勢大,難道就制不了他?換作是我,老早雇殺手把他剁成七七四十九塊,丟到後山喂狼去。」
「笑天仇如果這麼容易被翻伏,那他就不是笑天仇了。」棠兒幽幽地說。
這段話每個遼都淺顯易懂,但總合串連起來卻教人一頭霧水。
「麻煩你解釋清楚,這是什麼意思?我不相信一名綠林匪類能有何守人的能耐。」
「他不是匪類。」棠兒不僅心儀笑天仇,而且極為敬仰他。「他是江湖豪杰。七年前陝西大亂,就是他召集十六大門派將戰禍給消彌的;五年前雲貴大旱,也是他冒險夜探巡撫衙門,說服金大人開倉送糧;並且逼迫乘機囤積糧草的仁紳奸商們低價出售米麥。以後一連數年,他的義舉俠名遍布大江南北,江湖上只要提起笑天仇三個字,任誰都要敬畏三分。」
一席話說得婉盈和紀飛燕都不禁猛咽口水,瞠大眼眸。
「如此說來,他是兼愛天下,獨薄于我了。」婉盈鼻頭一酸,眼淚已不听使喚地淌向兩腮。
「所以說,他仍是很可惡的。」紀飛燕無論如何都跟婉盈站在同一陣線。
「也許……」棠兒同情的目光瞥向婉盈,「他還沒遇到足以令他渴望廝守一生的女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