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子關系實在是沒必要搞成這樣,但她覺得這是父母的錯,不該將她棄之不顧、自生自滅。
「怎麼提到這個?」唐盼安是她的死黨,對她的事當然了如指掌。不過唐盼安從不過問這種事,因為那是她的禁忌,如今居然主動提起,听來好像是事態不妙。
「你媽生病了,滿嚴重的。」唐盼安的語氣听起來好像「很」嚴重。
「到底是怎麼回事?」雖然她強裝鎮定,不過心髒已經撲通撲通地加快速度跳動著。
「剛才你妹打電話給我,說你媽半個月前得重感冒,不但到現在還沒好,這愈來愈嚴重,每天都要上醫院打點滴。她還是因為你媽這幾天一直念著你,而且想到你就哭,所以她請我勸你這個不孝女回家看看,以免後悔。」
湯曦羽听得膽戰心驚,冷汗直冒。
雖然她口口聲聲說怨嘆父母,但事實上她依舊在乎他們——畢竟他們是生她、養她的人。尤其這一陣子在白家感受特別多,這下子听到母親病重的消息更是一顆心提了起來,怎麼也放不下。
不行,她要回家看一下,否則她會睡不成寢、食不下咽。不過,她可不是「主動」,而是她妹妹叫她回去的哦!
唐盼安這廂一掛上電話,馬上講個念一堆懺海辭。
耶穌、聖母瑪莉亞、佛祖、觀世音、阿拉,以及天上眾多她沒有念到的神,她要誠心地懺悔,她剛剛說了一堆謊話。
真實的情況是——湯曦羽「健康又長命百歲」的媽輾轉查到她的電話,在電話里哭哭啼啼地向她詢問女兒的近況。
湯母說,她從未這麼久沒女兒的消息,心理著急得不得了,整日胡思亂想地擔心女兒在台北的安全和工作,生怕台北敗壞的治安和眾多的工作陷阱會傷害到她的女兒。
她則努力地安慰湯母,說湯曦羽住的地方固若金湯,不用擔心治安問題;而工作不但是在知名企業內沒有受騙之虞,還一路暢升,未來出人頭地指日可待。
最後湯母總算在她的連番安慰保證下才寬了些心,不過仍掩不住思女心切的痛楚。
她不喜歡管閑事,當然也不過問湯曦羽的家務事。尤其親子問題是她視為全天下最棘手的事,當局者不願意解決,外人再關心也插不了手。
不過她是旁觀者,自然比當局者看得清楚。湯曦羽提到父母這幾年的無情無義雖是講得憤慨,但一提到曾經百般寵愛的往事倒是掩不住嘴角幸福的笑意。
有些事情光看表面很容易誤會,所以,她並非插手,只不過是動口讓湯曦羽回去看看事實的真相。
有效嗎?地不知道。但湯母不顧尊嚴地在晚輩面前聲淚俱下,至少也該拐湯曦羽回家,讓她父母看看女兒的蹦亂跳吧。
神啊,雖然她說了很多謊,不過絕不會遭天譴的吧,這可是善事一樁哦!雖然可能會被湯曦羽炮轟,不過,她是個常闖禍的女人,老早練出一臉的鐵皮。
要來激她嗎?盡避放馬來試試。要是苦練的鐵皮被戳破的話也沒關系,還有這一招——
大人啊!饒命吧!下次不敢了。
湯曦羽掛下電話後,匆匆向管家交代一聲,就迅速打點行李,回台中老家。
她從未這麼久沒見父母親。之前住台中還可以偶爾和他們「狹路相逢」,但自從北上之後則音訊全無。
坦白說她很惦念父母,也常偷偷想著他們,想著想著還會掉下淚來。但,被丟棄的是她,為了爭這口氣,她怎麼也不能低頭承認她的思念。
不過,一听到母親病重,她心理頓時七上八下起來。雖然之前照面似乎是一切安好,但她媽看起來就是嬌弱女子,而且也年近五十;加上唐盼安平日也不打誑語,所以這個消息怎麼听也覺得恐怖。
總之,現在已經不是氣不氣的問題,若是不見母親一面,她是無法安下心的。
湯曦羽的老家在神風、所以一到豐原,她就叫一部計程車直沖家門。她已有兩年沒回神岡,不過風景的變化並不大;除了少幾塊田、多幾間洋房,也多了些便利商店和小吃店外,看起來還算親切。至于她的老家則是一點也沒變,依舊是那棟三層樓的洋房。而她家開的工廠則緊鄰其後,鏘隆隆的機械聲令人熟悉,顯然如往常一樣開工。
下車後她迅速拉開一樓充作工廠辦公室的壓花玻璃門。
她媽林芳美正如往常一樣,坐在辦公桌前埋首處理工廠的事務。
——已經病到要吊點滴了還上什麼班啊?她嘀咕著。
林芳美听到有人進們,不經意地抬首探望,赫然見到是她朝思暮想的女兒,馬上丟下手邊的事務飛奔過去。
湯曦羽則在短短幾秒鐘之內確定她被騙的事實,她媽一臉紅潤健康不說,跑起來旋風般的速度,相信參加社會組田徑比賽鐵定得獎。這樣的人會病到吊點滴?打死她也不信。
就在她還來不及考慮是否要掉頭走人之際,已經被她媽一把捉住,還摟進懷里。
「曦羽啊,這半年來看不到你,你知道媽有多擔心嗎?你到台北工作,半年來沒消沒息,台北治安這麼差,報紙、新聞每天都有犯罪事件,看得媽提心吊膽。你是媽的心肝啊,要是有什麼萬一,你叫媽怎麼活下去啊?媽每天為了你覺都睡不好,常常半夜起來想到你就哭。媽的心情你可知道?」林芳美已然哭得涕淚縱橫。
「才半年沒消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在台中四年你不也是理都沒理過我……」湯曦羽講得酸溜溜的。雖然知道她媽這半年來惦念著她,是很令她感動,但四年來對她不聞不問也是事實。
「父母的苦心你都不知道。你的宿舍是我和你爸請你阿姨介紹的,在她家附近可以就近照顧到你。我們每星期還會向你阿姨打听你的情況,你什麼都告訴你阿姨,自然我們對你的事一清二楚。要找你阿姨談生意都是挑你在的時候才去,你想想,我們家是開工廠的,和你阿姨的教職根本沒有半點關系,有什麼生意可談?還不就是找借口看你。你啊,都不了解父母對你的關心。」
難怪!難怪她父母和阿姨計畫開店,整整四年從食衣住行到育樂各類型的店都討論過,就是沒開出什麼名堂來。
「既然關心我就表現出來嘛,何必拐彎抹角的?」她這四年來為父母的無情所掉的眼淚到底是干嘛的?
林芳美接過女兒遞來的面紙,揩了揩一臉的涕淚。
「還不都是為了你,三個孩子里就是你最令人操心。你一生下來就有氣喘,我和你爸常不惜丟下工作就為了帶你四處求醫,有時半夜發作我們遵守在你身邊直到天亮。好不容易你上了國中身體強健起來,卻又發現你身高不夠。你為這件事介意,其實我們比你還介意,總覺得對不起你,所以對你萬般的寵愛當作是補償。可是後來,我們發現這樣是在害你。你無法明白別人的辛苦,認為對你的好都是理所當然,甚至到了成年還是不懂事。你爸怪我把你寵得不知長進,跟我商量要怎樣讓你懂事。為了你好,我們咬牙狠心地將你丟在外面不管,就為了讓你接受磨練,真正地長大成人。不要以為我們這樣很好受,其實痛苦得很。看你挫折那麼多,我們比你還難過。我好幾次忍耐不住想偷偷送錢給你,都被你爸阻止,叫我不要再害你。曦羽啊!我們對你的愛,你明白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