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術成功了,不是嗎?你明明可以有自己的生活,為什麼一定要將自己局限在我的左右,造成彼此的負擔?」
範雅萱大口將悶氣往肚子里吞,忙不迭地又上前勾住他的手臂。
她微喘著道︰「想當初你得知我爸為了你媽,把我一個人丟在台灣的時候,你可不是這副冷漠無情的態度。」
鄭擎被她血蛭似吸附在他身上的病態,搞得快要耐性盡失了。
「沒錯!當時的你既蒼白又孱弱,當時的你患有先天性以及病,當時的你的確很可憐、很需要照顧,但你忘了嗎?你的父親花上一大筆錢,在加拿大給你請了最高明的醫師,現在你胸口已經跳動著一顆完好的心髒,醫生說過你完全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了,不是嗎?」
「誰說的?」她固執地反駁他。「我胸口跳動的依然是別人的心髒,我依然是跟別人不一樣的!是你自己承諾過要好好照顧我,你怎麼可以出爾反爾?」
範雅萱似雪般瑩白的臉頰,因激動而泛起異樣的潮紅,黑眸朝他迸射出強烈不滿的光芒。
她平靜的語氣中帶著真切地怒意。「如果早知道會這樣,當初我就寧願不要換心,我甘心一輩子當個心髒病患者,就不會讓你此時此刻有我借口不實現你的諾言。」
「範雅萱,你瘋了嗎?」鄭擎停下腳步不可思議地望著她,不敢相信他這個名義上的妹妹如此病態。
「我才沒瘋,瘋的是你——」
她的眸子迸射著瘋狂的嫉妒,冷靜地反撲道︰「當初是她把你騙得團團轉,你居然還為了她接下這個爛case,如果只是接case也就算了,但是我看你對她根本舊情難忘,我真不敢相信你這麼沒人格,竟然能輕易原諒這種賤女人!」
她的話如一根根的針,全都刺在鄭擎的心上。
鄭擎倏地傾身向前,以怒氣蒸騰的黑眸瞪著她。「我希望你以後不會再這麼說她,除了我以外,沒有人有資格批評她。」
「為什麼?」範雅萱向前揪住他的領口,終于忍不住放聲吼了出來。「為什麼五年來,你畫里、夢里、心里的女人全是她,為什麼就不能分一些給我,為什麼就這麼殘忍地將我對你的好視而不見。你說!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輕輕移開她的手,鄭擎連續向後退了好幾步。「沒有為什麼,有些事連我自己都無法理解,又如何能給你答案?」
「我不準、我不準!」範雅萱哭著撲向他懷中。「爸爸已經死了,我什麼都沒有了,你怎麼還可以離開我?」
鄭擎僵立著。「範叔給你留了一大筆錢,夠你好好地活著了,不是嗎?」
「但我只要你啊!」她邊哭、邊嚷著。「是你說過要替你媽贖罪、是你說過一定不會丟下我不管的呀!這麼多年來,我已經習慣有你照顧了,沒有你,我會活不下去的——」
他抓住她細瘦的雙臂,硬是將她的身體隔開,輕聲說道︰「別傻了。」
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他也不忍,但更多的是欲振乏力的無奈。
「我一直把你當妹妹一樣地看,不是嗎?更何況,我跟程若彤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很清楚我有多麼恨她!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反應過度?」
「是嗎?只怕恨意雖然暫時蒙蔽了你的心,但追根究底,你還是愛她的。」她咄咄逼人地凝視著他的眸,試圖讀出什麼,卻發現只是枉然。
但梗在她胸口的話,她不能不說。
「畢竟沒有愛,又哪來的恨呢?你可以恨她,整整恨了五年都沒有消退,不也證明你愛她有多深嗎?」
「你說的,只是你自以為是的一種可能性罷了。」
她淚花閃動的眸深情地瞅著他。「但我連這一點點可能性都無法忍受。」
他的態度卻出奇強硬。「那我也沒辦法,你該做的是好好調適自己,我沒辦法幫你。」說著,他起身穿上襯衫,一副不打算繼續說下去的樣子。
「擎哥——」範雅萱拉住他。「你要去哪里?」
「雅萱,你已經管得太多了。」
「不行,你不能丟下我!我怕黑!我害怕一個人!」她故意撲向他,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孱弱的身軀間不容發地依附在他胸膛上,在他耳邊輕喃著。「擎哥,我要你陪我。」
鷙猛的力道,透過薄薄的布料傳到她的雙臂上。
鄭擎溫和而堅定地將她移開,使力逼迫她坐到一旁的沙發椅上。
「怕黑,可以開燈睡覺,怕一個人,我可以打電話請莫言來陪你。但是現在,我要出去。」
「不要!」她抱頭大聲咆哮。「我不要!」
但鄭擎已穿上外套步出房門。
第五章
夜深了。
今晚,他應該不會回來了吧?
明明該覺得如釋重負的,為何另一種悵然又在胸口席卷而起,覺得她不但沒有更輕松,反而愈加牽腸掛肚,不知道自己一顆心系的究竟是什麼?
時針已經超過十二,折騰了一天若彤著實疲憊。
輕吁口氣,她赤腳滑下沙發,爬上了碩大的床鋪,抱著枕頭孤零零地躺著,試著讓自己睡去。或許是認床吧,她翻來覆去竟輾轉無法成眠。
腦袋里翻來轉去的,居然都是他跟「她」在一起的畫面——
那個雖然稱不上美艷,但氣質姣好的女人,是他的……準妻子吧?是不是因為她不放他走,所以今晚的他無法來到這兒跟她同床共枕?
滿缸子的酸澀佔據了若彤的心口,想著想著,不僅心酸,連眼眶都忍不住泛紅……
淚水盈睫,孤枕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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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只怕恨意雖然暫時蒙蔽了你的心,但追根究柢,你還是愛她的……
畢竟,沒有愛,又哪來的恨呢?你可以恨她,整整恨了五年都沒有消褪,不也證明你愛她有多深嗎?
一整夜,雅萱的話魔咒似地佔據鄭擎所有的思緒,讓他胸口難受地要爆炸。
如受傷的困獸般,找不回平日的優雅冷靜,只能狂亂地在籠子四周亂撞,卻找不著出口。
明知她的脾氣驕蠻執拗,只要一絲絲不如她的意,她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但今晚這幾句,他為何就是無法釋懷?
懊死的!鄭擎低咒一聲,當想起若彤那雙對著他時,總是怯生生、澄澈如水的眸子,他竟然有些相信雅萱所說的話了。
這怎麼可能?
鄭擎!你是白痴!你是懦夫嗎?當初已被這雙天使般的翦水秋瞳徹底戲耍過一次,難道你還想再錯一回嗎?
絕不!他在心底發誓。
「少爺,還不睡嗎?」
已在屋前階梯坐了一夜的鄭擎,略微訝異地抬頭望向聲音的來處。「何爺爺,這麼晚了,還沒睡?何女乃女乃呢?」
這對老夫婦是他請來照顧這棟他最鐘愛的度假小屋,夫婦倆都六十多歲,雖然只是沒讀書的粗人,但真誠古樸的笑聲,卻深得鄭擎的心。
相處下來,三人間的感情已不僅止于普通的主僕關系。「你何女乃女乃犯風濕,老早休息了。山上的霧氣、水氣凝重,少爺不趕快進屋去陪程小姐,在這兒發什麼愣啊?」何爺爺快人快語,才不怕得罪鄭擎。
為什麼進屋?天曉得他為什麼寧願在階梯上坐一整晚卻不進屋去。
「何女乃女乃犯風濕,要緊嗎?」
「不要緊、不要緊,」何爺爺直搖手。「老毛病了,誰教她平時老愛?唆我,風濕一犯,痛得痛死了,可沒空再念我嘍!?」
見鄭擎拍拍褲子起身,老人家跟上前去又道︰「少爺,你該不是跟程小姐拌嘴才不進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