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點原則看來,他似乎也太不通情理,但雖如此,可他們仍十分樂意跟這個外柔內剛的余少爺玩兩把,原因無它,只因這位余少爺慷慨得很,不論他手氣好壞、是賺是賠,臨走前總會留下些銀兩,差人叫兩桌酒菜過來,好給這班賭得沒日沒夜、舍不得下賭桌的賭客們打打牙祭,即使是別桌的賭客也見者有份的多他的招待之列,不教他們既瘦了荷包,還空著肚皮;再者,賭場里能做莊家的,十之八九不是長得橫眉豎眼像個凶神惡霸,就是一副賊頭鼠目的奸人樣,像他這樣教人看得賞心悅目的,卻是絕無僅有。以至于大伙兒就算賭輸了錢,光瞧他兩眼,心里也覺舒坦。
「都沒了嗎?真是可惜。好吧,我看時候也不早了,小嵐,拿十兩銀子給張福買點酒菜過來,你也整理一下,咱們回去吧。」余芊瑛伸伸那窩了一天的身子,朝身旁的跟班小嵐道。
「遵命!鮑子。」那個頭同樣嬌小,幾乎要淹沒在人海里的小嵐,努力地撐出頭來,忙從桌上挑出錠銀子。
而那賭場小廝張福,不待小嵐叫喚,早已哈著腰恭敬地立在一邊,一臉諂笑的,也不怕把下巴骨給笑掉了。瞧他必恭必敬地伸出雙手,迎接聖旨般的捧著那錠沉甸甸的銀子,還傻笑著不停朝余芊瑛點頭道謝呢。
天知道,他這回又可「暗杠」多少走路費到自個兒口袋里了!
這賭場里要多幾個像這位余少爺一樣的人,他張福啥事都不必做,光等著跑腿就可衣食不愁地每日吃香喝辣的了……他光想著就覺身體飄飄然得笑得更加諂媚了。
只是,在賭場的另一頭,卻有位既不賭、也不吆喝助陣的男子,默默地瞧著這奇特的一幕。
乍听那銀鈴般的清脆嗓音,瞧他粉雕玉琢般的靈秀五官,他怎麼都想不到在龍蛇雜處的賭場里,竟有這般月兌俗之人!瞧這小兄弟一身錦衣綢緞、舉止嬌貴,分明就是生在富貴人家里,不知生活疾苦的公子哥,像這種溫室里長大的在金少爺,到了賭場這什麼坑人伎倆都使得出來的地方,除了糊里糊涂地奉送上銀兩任人宰割外,還能有什麼好下場?頂多……再「賺」個敗家子的聲名罷了!可瞧瞧他,活月兌月兌像是天庭下凡來的調皮仙童,看似無邪單純,可暗地里竟然是使著一身好賭藝。
他走遍五湖四海,什麼樣的人沒看過?可即使是那詐騙手段高明的江湖郎中,與這小子相比之下都要遜色三分,這一想……他的眼神忍不住又瞅著余芊瑛那白里透紅的臉龐,確實……任誰都要比他遜色。
就在眾人圍著將要離去的余芊瑛主僕既不舍又不甘、還帶著幾許稱謝的雜聲中……
「余公子,有沒有興趣和在下賭一把?」他很好奇!對「他」實在好奇得緊!是以不由得揚聲喚道。
他不懂的是,為什麼這位看似嬌生慣養的余少爺,不到城里專門伺候這些公子、爺們的大賭場去,卻選擇這個販夫走卒雜聚的小賭場,而且,年紀輕輕竟然就有著職業水準的賭技?基于他凡事追根究柢的天性,他非解開這個謎題不可。
再者,他也很好奇,像他這麼個漂亮的「娃兒」到底是出自誰家?雖說用漂亮、娃兒來形容男性似乎不怎麼恰當,但那字眼卻是十分自然地浮上他腦海。
「賭?跟你?」才跨出步伐準備打道回府的余芊瑛掉轉頭來,循聲打量著出言挑戰她的男子。
先前她忙著在賭桌上廝殺,以致沒瞧見這個不知何時出現的陌生男子。不過從他那甚有把握的神態看來,想來他可能已經盯了她很久了。
這倒有趣!想想賭場里厲害的角色都已是她的手下敗將,一面倒的戰績實在沒趣得很;再瞧他,長得一臉聰明樣——至少看起來比其他人聰明。但若是跟她比,當然還是她聰明點兒。
總而言之,和他賭應該比較有挑戰性吧?只是……這男子全身上下除了炯亮的眼神、堅毅的臉龐線條,以及一股懾人的氣勢外,就身無長物地只瞧見他一身的藍色布衣,而且那布料看來還平常得很,他該是出身尋常人家吧?那麼問題是——他賭得起嗎?因為無論他橫看豎看,都覺得他全身上下實在擠不出幾兩銀子來。
「正是!在下高羿,不管余公子想玩什麼,我都奉陪。」他走近他道。
「哦?口氣倒不小嘛,不過你可知曉我的規矩?」迎著他那自信的目光,不覺油然而生一股好勝心,暫且先試試他的膽量。
「什麼規矩?」
「簡單,平時大伙玩玩,一文兩文我都不嫌少,可是要找我單挑,一局要沒十兩以上的銀子上桌,我可沒那個興致。」她上賭場來,求的就是打發時間好玩罷了,可不是非要贏得人家傾家蕩產、賣妻小當衣褲地沉迷下去;而他,倒也不礙她眼,又不像家財萬貫之人,以到她也不願見他落得連吃飯的銀子都沒了。
「幾兩銀子我還拿得出來,再說輸的人未必是我,不是嗎?」這回,他干脆大剌剌地坐上賭桌前,將身上僅存的二十兩銀子往桌央一擱,那挑戰的意味是更濃烈了。
「好氣魄!不玩倒顯得對不起你了。」而且還當她怕了他呢!她頑黠一笑,既然他想試試站在街頭喝西北風的味道,她就成全他。
「可是小……少爺,晚膳時間快到了,咱們得趕緊回去,否則老爺他……」瞧余芊瑛的賭興又起,揣著滿懷銀子的小嵐不由得為難地湊近余芊瑛耳畔道。
看著外頭的天色是不早了,余芊瑛不由得微蹙眉頭,可偏又答應了這個高羿,若要改日……他該不會當她借口月兌身,反被他看扁了吧?
「余公子有要事?」對余芊瑛那既遲疑又不舍的可愛百變表情,他竟是看得唇角直揚。這姓余的小子,不但長得像個娃兒,連性子也還是個小娃兒性子呢。
「也不是什麼天大的事,不過我不能擔擱太久就是。哪!這樣吧,我們一把定江山,怎麼樣,你敢嗎?」長嘆口氣,直可惜好不容易有個像樣的敵手出現,卻沒時間好好玩兩把。
「當然!奉陪到底,那就玩簡單點兒,我們賭大小?」他體貼地指著桌上的骰子問道。
「好,你先請。」
「不!余公子先請。」他含笑道。
余芊瑛愣了愣。也無妨,誰先都一樣,她相信最後贏的人絕對是她。
拿起骰子,看似隨手一擲,鏗鏘鏘的骰子在陶碗中打了幾個轉,不待落定,余芊瑛已經篤定似的揚眉道︰「五點,換你了。」
斑羿盯著她,同樣地隨手擲出,那輕松的語氣隱含著笑意︰「真巧,也是五點。是否再下一把?」
「這……」她吶吶地看著骰子睜大了眼。怎麼會這樣?她可小看這來路不明的男人了!從他擲骰子的手勢看來,今天可踫到個行家了。
「當然!再玩一次!」
只是這一玩,竟像是沒完沒了似的,即使她擲出個六,那高羿照樣有辦法跟到底地老是和她打個平手,連下了十幾把,兩人竟是糾纏不清地還在纏斗。
這渾球,耍她嘛!余芊瑛不覺噘起唇來狠瞪著他。
而這場透露著古怪的賭局,引得賭場眾人紛紛圍觀,竊竊私語聲不絕于耳;而那小小的跟班小嵐,則是急得滿頭大汗。
她們私自溜出來玩耍已經不對了,到賭場這種地方,那更像犯了滔天大罪,這會兒再不早點回去,只怕一被發現……小姐頂多被訓個兩句,可她就沒這個好運道了,不被打得開花才怪!但是看這情形,小姐不並出個輸贏是不肯走的……情急之下,小嵐悄悄地兜到高羿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