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非朋先生賴在床上,臉上有得意的笑容。真不知道他在得意什麼。我扳開他的手,他另外一只手又圍上來,沒完沒了。
「拜托你一下,你身上那件襯衫已經不能見人了,皺巴巴還有蕃茄醬遺跡,還不快點月兌下來我去幫你洗一洗再拿來燙!」
「樓下車子里有備用的。」
「那浴室我先用,你去樓下拿,動作要快!」
「啊,去公司再換嘛。」他伸懶腰,一點都沒有起床的意思。
「是呀,你這個樣子進公司,全世界的人都會知道你昨天沒回家。」
「那又怎麼樣?我跟我老婆在一起。」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不要,你不要這樣講!」
「為什麼不?你明明就是我老婆!」
「他們會以為我們昨天……」
「怎樣?」他笑得壞壞的。
「啊,反正你心知肚明。」我也知道他是故意的,不管是對外或是對他母親,都是一種示威作用。「我的名聲都被你毀了。」
「什麼名聲?」
「冰清玉潔的形象。」我對他豎起一根手指,搖搖搖。
「嘿,那破壞得好。」他很是得意。
突然電話鈴聲響起來,把我們兩個人都嚇一大跳。電話在靠他那一邊,這是非常危險的事。因為我猜可能是我阿母打來的。
全世界只有她會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間打來。
「鈴鈴鈴——」
他伸手要接。「不要!」
「為什麼不要?」
「我有答錄機,我們先準備出門上班。」我把他抓起來。
他不肯動,眼楮盯著我,耳朵豎向電話的方向。一副「你是不是給我在外面有奸夫?」的模樣。
想抓包啊?哼,抓得到算我輸你。
「喂,露露啊,你是去上班沒有?我是阿母啦。上次不是叫你要回家,阿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你喔,你阿爸很失望ㄋㄟ,要回來啦,相親不去沒關系,反正你工作嘛好好,可以養活自己。我是跟你阿爸說過了啦,結過一次有經驗了就好,干嘛要去再結幾次?一切看你自己的意思啦,我們一定不會逼你。要乖ㄋㄟ,有空要回家啦……」
我翻個白眼,準備沖進浴室當作沒听見。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眼角瞥見他拿起電話。要命了,他想干嘛啊!
我立刻倒帶撲向他,可是來不及了。
「喂,阿母,我是非朋啦。」他用很不靈光的台語跟我媽打招呼。
這家伙東躲西閃,就是不讓我搶回電話,還得我按下「免持听筒」的按鍵。這下可好,連我說話的聲音都會被听到。
「非朋?阿你是小露的那個——」
「對對對,我是伊ㄟ尪啦,傅非朋咩。」他笑得愈得意。
我立刻把免持听筒按掉,真是听不下去。
「真是非常歹勢ㄋㄟ,沒和露露回去看你們,不然這個周末我帶露露回去……阿母,你先跟阿爸講一聲,我怕他會拿掃把給我打!」
「一、定、會!你不用怕,阿爸不打你才怪!當初離婚那件事,把他氣得簡直食不下咽。在我們家這種鄉下地方,離婚比死了老公要慘上幾百倍的!」
我在旁邊碎碎念。
他不理我,還在跟我老媽灌迷湯。
「阿母,跟阿爸說不要操煩啦,我沒跟露露離婚啦。」
「喔,這下可好,傅非朋先生,你丟了一顆強力炸彈,到時被炸得斷手斷腳不要來跟我哭。我阿爸平時‘店店’不愛說話,不是沒脾氣,他要是發起脾氣來……我想我大概只能在龐貝遺跡里看到你。」又嘮叨他一頓。
他還是裝沒听到。
「阿母,是,都是我不對,我跟你們道歉,是,我會改進。」他還在用怪腔怪調的台語講個沒完。「我昨天才跟露露和好,她才原諒我的。」
我咧!他說的那是什麼話!好像是我要跟他切的一樣!喂,不是我故意要拋棄他啊,都是他啦!苞我沒關系,可是現在壞人變成我了!救命啊,阿爸阿母你們要明察秋毫啦!
這次我非把電話搶過來不可。
他不肯。
我整個人已經攀在他身上扭來扭去還是搶不到。
真是見鬼了。
「電話拿來!」我凶他。
「阿母,露露在鬧我啦,不然我們回去再聊。嘿咩,現在要去上班,時間有點趕啦,她又一直有話要跟我說……」
然後電話就掛掉了。
「你就這樣把電話掛掉?」我的手指在顫抖。
「對呀,講完了。」他在我臉上親一下。「好啦,不是說上班要遲到了?快去刷牙洗臉,我去樓下拿襯衫。」
「你跟我媽說要回去南部是說真的假的?」我抓住他。
「說真的。」
「你知不知道回去會發生什麼事?」
「知道。」他又親我一下。「你爸會先揍得我半死,然後我得開流水席請全村吃三天,跟你,還有你們全家道歉。」
「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我哼著。
鄉下地方最重視的就是面子,面子重於一切,只要把阿爸的面子做起來,其它都好說話。畢竟當初結婚的時候,由於傅老太太的反對,我們只象徵性地請了幾桌親朋好友,這點老爸一直記在心上,痛了很久。
「你忍心看我掛彩請客嗎?」他裝可憐無辜的臉給我看。
「你可以不要請。」因為我突然想到,要是無緣無故辦桌還辦流水席,一定不會有人相信是補請婚宴的……
他挨揍是小事,之後的問題可大得很。
我可以想見被來自各方的鄉親父老姊妹們追問︰「哎呀,真好,你們有小寶寶了對不對?一定是家里的第一個孫子哦!敝不得請客大宴親友,呵呵呵。」
想到這種事情可能發生,我臉上就馬上爬出小丸子的黑線。
簡直是慘絕人寰。
我連老公在哪都不確定,哪來的寶寶?!
真是夠了。
「傅老太太那邊怎麼辦?你想過沒有?她不是弄了個今雨子來嗎?擺明是要你‘好好為將來想一想’。」
「我是在為我的將來著想。」他坐起來,把襯衫月兌下來,抓了我的外套往身上披。「動作快,你看鬧鐘,已經要八點了。」
「鈴鈴鈴。」我把手放在臉頰旁邊。「傅總,我今天要請假。」
他一身不倫不類,上身果著穿著不合身的女性小碎花外套,下半身是皺皺的西裝褲,皮帶掉開沒系好,一只腳穿著襪子,另一只腳是光溜溜的。
遲疑一下,他學我的動作。「病假?」
「不是,我要請公假。」
「我沒派你公差。」他的手放下來,直直看著我。
我把他的手移回去講電話的姿勢。「傅總,您忘了之前寄給我一封邀請函?關於Party的那個?想起來了嗎?」
「啊。」他恍然大悟。「那是今天?」
「是的,今晚六點。」我猜八成是為那今雨子小姐開的歡迎會吧。
「這跟你請公假有什麼關系?」他把我拉到他身邊坐。
「開party得要有人負責打點對吧?你忘了那個幸運人兒就是我嗎?」我拐他一肘子。
他看起來面有慚色。「對不起。」
「來不及了。」我早知道他是故意整我。
「我們一起去。」他摟住我。「我們夫妻連袂出席。」
「如果你不擔心貴府上那位傅老太太當場上演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話,我是沒意見啦。」我放下手,舉得好酸。
這位老太太向來縮放自如,我在結婚那天第一次開眼界,之後看到她每一次的精采演出都還是令我嘖嘖稱奇,贊嘆不已。
「而且,我得負責總招待。」我給他一個下台階。
他的頭抵在我肩膀上。久久才冒出一句。「對不起……
「你對不起我的地方可多得很。」我推推他,這家伙重死了。「說,你為什麼沒跟我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