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禁的思及,然生曾同自己提到的那個程家老二也是飲茶的能手,又懂得茶,兼之泡得一手好茶。想著想著,倒失了神。
程然生見她愣了好半天,低聲輕喚︰
「雲姐,你是想什麼?想得魂魄都飛了。」說著,還是一臉溫柔。
雲瑛掩嘴一笑。「想你二哥。」
然生一听,詫異瞠目,口角牽了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雲姐,你沒騙我吧,你會想我二哥?」
「呵呵,我不能思念我自個兒的夫君嗎?」雲瑛盈眸又閃動起促狹的壞光。
然生忙打揖陪笑。
「雲姐,我不是這意思。你突地蹦出這麼一句,怪道不叫人奇怪呀!」
雲瑛閃念,或許可以從程然生這得到答案,也就輕輕一笑。
「我想的是你那二哥,這是真真確確的。我是在想,你們兩兄弟怎麼就兩個樣,簡直天差地別,」
「我們三兄弟秉性各自不同,我大哥名為寧生,脾性卻是驚天動地,若暴風雨;二哥名字中雖有個潮字,卻自持得難以置信,無波無浪。」
雲瑛狀似隨意的續道︰
「你大哥是與我真正媒妁訂親的那位吧。你說他的脾氣不好嗎?」
然生擺了擺手,皺眉笑道︰
「這府里兩百多個奴才,最怕編派差事到寒松居啦!你說這個主子是不是讓人聞名色變,呵!」
「所以,要逼牛強吃草的事便做不來是嗎?否則,又怎麼會苦了你二哥?」雲瑛試探的問道。
然生把弄著桌上立的筆洗,哼哈一笑。
「是啊,不過是不是真苦了二哥就難說了?」
雲瑛又近一步的探問︰「他其實並不用這麼自苦的,何必賭上他的一生?」
然生一雙俊眸深深定在雲瑛那張猶帶微笑的臉上,哈哈一笑。
「雲姐,你是想從我這知道啥?」
雲瑛溫婉嬌笑,彎起她的水靈美眸,輕淺笑語︰
「我只是好奇,是什麼原因讓你二哥這麼做?不單純是手足情深吧。」
「大哥在拜堂的那天不見人影,我與二哥抽簽看誰準備補缺。」
「哦,你的意思是你很幸運嘍?」雲瑛又來取笑。
然生斂起嘻皮笑臉的表情,滿臉正經的道︰
「才不,我可真蝕本了!太便宜我那木頭二哥了。」
雲瑛叫他突如其來的正經給唬得一愣,俏臉微酡,啐道︰
「胡說八道!油嘴滑舌的討我便宜麼。」
然生心下一悔。這可是嫂子,自己哪來的瘋話胡言亂語。為劃開膠著的凝滯,忙岔了話頭︰
「主要原因是大哥心有所屬,她是寄住在我府上的故人之女——芊姐……嗯,這位姑娘的閨名是為芊茴。芊姐與大哥早就有情了,芊姐孤苦伶仃,只能……」
「你二哥因為你大哥心有所屬,遂成人之美?」雲瑛不禁狐疑。
然生淡淡笑道︰
「不完全對吧。另一個因素是不能退婚。」
「不能退婚,我爹是以什麼條件交換嗎?那位芊茴姑娘是不是與我爹的條件有點干系?」雲瑛根據初步的推斷如是說。
然生撫掌大笑。「雲姐真是心思續密啊!連男子都不得不甘拜下風。」
雲瑛微微一哂,不以為然。
「這沒什麼的,你平心一想也能猜得出。你說這芊茴姑娘是寄住愛上的女清客,為什麼要寄人籬下呢?此乃其一,再說,我爹定是拿了什麼痛腳在手,才會讓你大哥投鼠忌器,不能退婚。你又說你大哥的脾氣一向驚天動地,有什麼是能讓他忌憚的!不就是這個芊茴姑娘嘛!你說這有啥難猜的。」雲瑛攤手微笑。
雲瑛略微沉吟,一臉不解。「只是,你二哥做什麼要往渾水跳?」
然生微帶嘲諷的問︰
「若大哥真的欲享齊人之福,你又如何?可會惱嗎?」
听然生一問,雲瑛迸出一聲聲挑達的笑,笑得直打跌。好一會兒,她才揩了揩因笑而溢出的眼淚,喘噓噓的道︰
「子期,你這話問得太可笑。惱?有啥值得我惱的嗎?男人三妻四妾,輪得到女人惱嗎?太過天真的問題。」雲瑛仿佛又看到家中那些姨娘們每日妝點得花枝招展,只為博得爹親多一分的疼愛。
「或許雲姐不介懷,但是這要芊姐情何以堪,大哥又怎舍得!」
「你大哥寧娶美人而棄名利榮華,也要你二哥成全才行,程子湘娶我的主因是這個嗎?」
程然生旋身與雲瑛四目相對,扯抹意味深長的笑。
「二哥是如是同你說的嗎?真是聰明二哥,他也是如此告知世人的——他是為了奪織造一位,才全了大哥與芊茴一對同命愛侶的。其實倒也無可厚非,本來就一直是二哥在打點織造署的一切大小事務,早在爹在世時就已是如此。他不想心血為人作嫁衣裳,既得利益青雲坦途,又讓我大哥承他一世的情,這生意于二哥可不虧呀!」
雲瑛擰了擰手中絲帕,思忖程然生這席話,心底卻仍是疑雲重重。
然生拾起雲瑛不知什麼時候掉的絲帕遞給她,笑問︰
「好雲姐,你又在動什麼念頭啦?」
雲瑛才一抬首,兩人額頭說巧不巧的撞個正著,雲瑛推著他嗔道︰
「都是你啦!」
然生見她宜笑宜嗔的嬌美容顏,心下不由一動,亦跟著笑道︰
「對不住啊!」
兩人四目一接,「噗」的一聲笑成一團。
雲瑛旋然起身,佯怒道︰
「你笑我來著,看我還睬不睬你!」
然生趕緊上前又是打躬作揖,又是解語陪笑︰
「好姐姐,我最怕你不理睬我了,再笑一聲我就是豬,得了吧?」
「乖,叫一聲來听听,我看看像還是不像呢!」雲瑛笑彎了水眸。
門外,正要回霽晴院的月鈴兒經過了瑯?閣,听到一陣陣說笑聲,走過回廊,耐不住好奇的往內一探,張大了嘴再難相信。那不是三少爺與二少女乃麼,他們……他們……兩人雖只是嬉笑,可那份親昵的感覺……
月鈴兒不敢再看,快步走過,心下不禁暗自責難︰真是多事,做死了要多瞧上一眼,這可怎麼辦?
室中兩人並沒發現有人從外經過,兩人一陣說笑之後,雲瑛復端坐椅上,一雙踏著白紈襪的小腳晃啊晃的。她突想到一個問題,問道︰
「你二哥待這芊茴姑娘可好?」
「可好著呢!除了娘跟小夜子那娃兒,二哥待芊茴最好。」
說完一怔。她問這做什麼?靈光一閃,然生賊兮兮的道︰
「好雲姐,別有用心喔。」
雲瑛讓他這一說,噗的又是一笑。
「我只是隨口問問,看你那好哥哥是否討厭女人。」
然生一臉不置信,皺起俊眉,怪道︰
「什麼?二哥是怎麼對你啦?他……真瞧不過雲姐姐你?!」
雲瑛優美的唇又揚起一朵恬適的笑意。
「是真的,我何故尋兄弟開心?你那好二哥一見我便死沉著一張臉,渾似拉他上午門問斬。」
然生說什麼都不信,再加上雲瑛那不倫不類的形容,俊臉上的表情轉變得滑稽無比,言語神氣仍是狐疑︰
「不會吧!我這二哥只曉得啥發于情、止乎禮,還有一堆的條條框框。這麼說吧,二哥待人行事鮮少意氣,行舉總是謹慎合宜,豈會無端尋雲姐的晦氣呢?」
雲瑛猛地轉念,憶起上回他在香藕齋以手輕觸自己的唇,不知怎地,沒有來由的俏臉一紅。
「你說你二哥總是行止合宜,難不成他都沒半個紅粉知己?」
語畢,雲瑛只想咬斷自己的舌頭。為什麼又要把話扯到他身上哩!
然生本還閑閑的飲著剛倒的茶水,听聞雲瑛這一說,一口茶差點沒嗆著,趕忙吞咽後,哈哈笑道︰
「說笑話了。二哥這性子不把人家姑娘悶死才怪,還紅顏知己呢!二哥是眉兒不挑、眼兒不斜,人入花叢,卻是花不著體,不沾不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