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曦搖搖頭,「淮萳沒事,只不過……唉!韞仁,把信給我。」
徐韞仁將信交給他,趙曦展信一看,里頭龍飛鳳舞的幾行字,說明一切正如卦意。
「他約我們正午時分七里溝見!我先走了!」說完,他即策馬狂奔離去。
夕顏不明白趙曦為何先行離開,驚嚇之余,也只能緊抱著他,任他一路狂飆。但她有預感,耶律南在信里寫的與她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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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呼嘯而過,馬蹄濺起一片泥花,四周一切有如走馬燈般掠過,趙曦心里的狂亂可見一斑。
不久馬停了下來,他抬起夕顏清麗的臉,深情不舍的看著她。
她眨眨眼睫,拉著他的手,「剛剛你算出了什麼?」
「離!」他黯然出聲,既簡單又復雜的卦。
夕顏楞了楞,但由于早有此自覺,因此沒有為這離卦感到傷感,更不容自己在他面前掉下傷心淚,只是深深凝視著他。
「拿我去換吧!耶律南要的是我。」她婉順地笑了笑。
夕顏知道必須要看破情關,才能不教趙曦為難,既是無法改變的事也不必怨懟,只不過……此生她心里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命運讓她在最誨澀時遇見他,在相憐下暗生情愫,這一切全融在她的骨血,濃濃鎖在她身體里,一輩子也不可能忘記。
對于她的深明大義,趙曦自愧不如。他從懷中取出一條五色綴金穗絲帶系著的瓖金玉鎖,鄭重地將它放到她的手里。
一時金光乍現,光彩奪目。
玉鎖是由上等和闐玉研磨成形,白里透光,玉上刻著龍鳳圖,並鐫有「不離不棄」四個字,這正是趙曦對她的承諾。
「不離不棄。」夕顏輕聲念了一遍。她微抖著的雙手將它牢牢握著,淚水欲奪眶而出。
再傻的人都知道這玉鎖價值連城,最重要的是他對她的心意。
風乍起,群花落,人生的悲歡離合是半點不由人。
為了盤龍圖她四處飄泊,卻也因為它而結識此生最珍惜的人,如今要離他而去,一時間滿心俱是悵然。
由于時間緊迫,耶律南要求正午時分七里溝交人,這會兒已快到正午了,徐韞仁與石仲軒應該已在七里溝等他們了。
趙曦沒時間感傷,硬逼自己不去看夕顏那雙秋水明眸,拉起韁繩,斥喝一聲,策馬飛馳,奔往七里溝。
☆
七里溝位于桂州與珠江的交界,是一個人煙罕至的蠻荒之地,自古以來卻是兵家必爭之地,其因在四周的高山峻嶺,只有一個峽谷入口,易守難攻,所以耶律南才會選這里交人。
耶律南將徐淮萳帶到路中等待趙曦與夕顏的出現,兩邊樹林里匿藏了大遼五名高手,四周山上也已安排數名弓箭手待命,看這情形,他是打算要趙曦有命進來無命離開。
徐淮萳沒想到自己一時任性竟遭此橫禍,拚命掙扎也掙月兌不開身上的繩索,想出聲警告趙曦,嘴巴被塞住布條也無法出聲,只好用那雙黑白分明大眼瞪視著耶律南,心想如果她恢復自由,肯定用冰弦劍將他砍成肉泥。
耶律南對她的瞪視毫無反應,他只關心盤龍圖,和那塊能安邦定國的風水璧。
另一方面,在峽谷入口處,徐韞仁拚命阻止石仲軒沖入內與耶律南拚命。
「仲軒,你冷靜點,這山谷不是你單槍匹馬就能過的。」
「你別攔著我,我非得給耶律南好看不可,況且趙曦怎麼舍得將夕顏交給他,等他來,我看淮萳早沒命了。」石仲軒忿忿道。
「我信得過趙曦,他不是這種人,他不會為了兒女私情誤了大事,更不會為一己之私就背德忘信。」
一句話說得石仲軒啞然。
「當年要不是為了大局著想,他不會毅然棄榮華富貴而去。那個趙恆算什麼,必要時就憑你、我、柳如絮、秦茂,就算天皇老子在位,照樣趕他下來,只是趙曦不肯這麼做。」
「話是不錯,可你看再一會兒就正午了,他人卻還沒……」
石仲軒話說到一半,遠遠就听到快馬狂奔的聲音。
「這會兒可不是來了嘛!」徐韞仁目光鎖定在馬背上的一對璧人身上。
見到兩人,趙曦對自己的姍姍來遲感到歉疚。
「沒關系,趕得上就好了。」徐韞仁一派溫文儒雅,笑臉迎人。
「什麼趕得上就好,我說你剛剛去哪……」
石仲軒正要數落,突然看到夕顏頸項上那條五彩絲緞泛出來的光芒,頓時忘了底下要說的話,驚訝地向向趙曦。
他認得那是趙曦弱冠時,先皇特意賜他的金鎖玉佩,日後要賞給未來的王妃,此刻戴在夕顏脖子上,不啻說明了一切。
徐韞仁卻不驚訝,好似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只是擔憂接下來的結果。
「前面情形怎樣?」趙曦開口問道。
「淮萳在山谷的正中央,樹林里有高手埋伏,兩邊山上有弓箭手數名。」就好像例行報告似的,徐韞仁將前方情況掌握得分毫不差。他從袖袋中取出一個狹長雕花的匣子,得意一笑,「這是我剛設計好的暗器『梅花針』,我們就用它來試試。」
三人將馬系在谷外的大樹上,徒步走入谷內,半路上三人兵分三路各自進行。趙曦帶著夕顏到谷中換人,徐韞仁負責解決那些弓箭手,石仲軒就負責擺平那幾名大遼高手。
徐淮萳一見到趙曦想出聲警告,無奈只能發出短暫的嗚嗚聲,急得滿頭大汗。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畢竟你和她……」
耶律南眼光掃視趙曦與夕顏,神情里有著明顯的曖昧。
「我來了,快將徐姑娘放了。」夕顏直視著耶律南,毫無畏懼之色,這是他們第二次相見,兩次對他都沒好感,只有嫌惡。
沖著夕顏這句話,耶律南眯眼微笑打量她。
「好!既然你有此認知,事情就好辦多了。」
耶律南望見趙曦眼底的怒火,開懷笑出聲,對自己能給他一記痛擊,真是痛快不已。
「廢話少說!你要怎樣交換?」趙曦不想繼續與他唆,更不喜歡他看著夕顏的眼神。
「我們同時放人,趙兄,你以為如何?」
「可以!」
徐淮萳雖然被綁,口不能說,但是耳朵听得清清楚楚。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性命居然要情敵來交換,羞窘之下她掙扎得更為厲害。
事已定局,萬難更改。
夕顏抬頭依依不舍望著趙曦,手不自覺地貼著那塊玉鎖,這才想到他給她玉鎖,而她卻什麼也沒給他。她身上連一件象樣的飾物也沒有,連頭發都只用一條紅絲帶系住……
她解開紅絲帶,任一頭烏黑柔亮的秀發隨風飛揚。
「你給了我玉鎖,我會永遠珍惜它。而我,沒什麼可以給你的,只有這條絲帶。」她將紅絲帶遞到他手中。
接過紅絲帶,趙曦內心百感交集,紅絲帶乃月老系下男女終身的信物,而今卻成了他們分離的記物,此情此景教人怎不痛心。
望著深情凝睇的兩人,徐淮萳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離譜,不覺紅了眼眶。
倒是耶律南看得一肚子火,「夠了沒,你們有完沒完。」他一把拉過徐淮萳往前推,「放人!」
听到一聲放人,夕顏別過頭深吸口氣,堅毅地走向前。風吹起她的頭發、衣裙,寂寥身影更顯孤獨無依。
當她走到一半時,一個依戀的聲音喚住她,夕顏緩緩回頭,那是來自深愛之人的低喚。
望著真摯的人兒,她咽下所有苦澀與疼痛,溫婉一笑,仿若在告訴他︰爾後不能相伴,君須自重,切勿掛念。
「好好照顧少君。」
與徐淮萳擦肩而過時,夕顏低聲說了一句,毅然決然走向耶律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