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然止步,司徒文淵被自己理所當然沖口而出的話語給嚇呆、嚇笨,嚇得不知所措。
讓他驚懼的不是辛掩月曾經描述過的往事,而是他嘴里月兌口而出的話頭——「上次」兩個字。
一時間,司徒文淵的身體,流竄過一個異樣的電流,他彷佛見到兩個自己在這個軀體里,幾經掙扎後,分裂成兩個再合而為一。
原來,他是司徒文淵,而司徒文淵就是自己哪!剎那間,他彷佛有時空交錯的感覺——
在一片刺眼的茫然中,他看著康氏兄弟對女乃酥妹妹曉以大義,百般挑剔他的同窗好友,不讓他們有結婚的機會——而他的失蹤,就是「超絕代風」最佳的藉口;又看到阮大正污陷辛鴻叛國,帶著儈子手血洗辛家堡,司徒文淵將逃過一劫的辛掩月帶回梧棲山莊生活,為了替她報仇,解去她的心頭結,甚至離家學藝,盼來日殲滅阮家莊,娶掩月過門……學成下山,他興高采烈的奔馳回梧棲山莊,迎向佳人懷抱,統馭梧棲山莊產業,婉拒表皇兄的美意不願繼承爵位,過著跟掩月如膠似漆的神仙生活,然後是竇如苑下毒殺她未果,反被殺了泄忿,到兩人下山游玩,他在廣興客棧喝口馬女乃酒,之後不省人事……
兩段時空,上演著不同的劇情,卻又像走馬燈的在他眼前轉個不停,讓他頭痛欲裂,驚慌不已。
「司徒哥哥,你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司徒文淵臉上的抗拒神情,讓辛掩月擔憂害怕。
驀然收懾心神,他強迫自己回神,莫名疲憊的搖手,他對辛掩月道︰「沒事,我有點累,想進房休息,晚膳我不吃了。」說罷,他跌跌撞撞地沿著曲橋,朝梧棲山莊後面的廂房走去,回到睡房,他踫地倒在床勢上,枕著手肘,望著古色古香的寢具,陷入迷思。
「司徒哥哥,我要那個糖畫人。」第二天,玉樹臨風的司徒文淵,神色無異的出現在辛掩月眼前,她便放下心頭事,歡欣鼓舞的隨他下山游玩。
到達市集,一看到漂亮的玩意兒,她便巴著他買,恨不得掏光司徒文淵褡褳內的紋銀黃金。直到散盡錢財為止。
「小姐。」從司徒文淵再次出現,便鮮少有機會伺候辛掩月的幻珠,此刻對她完全沒有閨秀風範的舉止,看不過去的頻頻搖頭,她以一副很受不了的口吻說道︰「拜托你有點形象好不好,光天化日之下,兩個男人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掩月今兒個還是一身月白色錦衣的男裝打扮,跟一身勁裝挺拔威武的司徒文淵站在一塊,美得就像從畫里面走出來的文人雅士。只不過她的舉止,實在太讓人不敢領教了。
「你管我!」朝她扮個鬼臉,辛掩月不理她,信手抽走架上的畫人,拉著司徒文淵,又往一旁賣字畫的走去。糖畫人當然由尾隨在後的杜十全付銀子買下。
「公子,要不要畫幅仕女圖回家欣賞啊……」攤販主人口若懸河的嘴還欲罷不能,辛掩月已經興致缺缺的把司徒文淵拉往其他攤子,嘴巴則使刁的說︰「要畫丹青,沒人畫得比司徒哥哥好,有機會再讓司徒哥哥為我畫一張美女圖,掛在門梁上欣賞吧!」
「好。」無需猶豫便點頭應允,司徒文淵怔忡出神,隨即又在辛掩月的催促聲中,陪伴她逛過一攤又一攤的小攤子。
「疑!廣興客棧被查封啦!」走到名噪長安城的客棧面前,瞪著門扉呈「X」型貼的封條,辛掩月大感新奇的跑過去,詢問附近小販,「怎麼回事?」
「還不就是為了持國小王爺嗎?前一陣子他突然在客棧里暴斃,皇帝老兒盛怒之下,便下令把廣興客棧給封了。」說者不勝欷吁。沒辦法,廣興客棧在長安城可是數一數二的老字號,莫名其妙被勒令不準開業,斷了生路,怎不讓人感嘆世態炎涼,對權貴可以輕易操縱百姓生死露出鄙夷的色彩?不過,他們的消息也未免太不靈通了。難道沒有皇榜公告司徒文淵奇跡復活的事嗎?
「是這樣……」掩月回頭,剛要告訴他司徒文淵還活著,皇帝老兒也龍心大悅,以封官加爵大肆慶祝他死而復生。就見司徒文淵低頭吩咐杜十全什麼,杜十全頷首領命,轉身吹哨,招來張騎接手他的職責保護少主,人便跳上馬背,策馬而去。
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掩月不依道︰「拜托你專心點,跟我出來玩,還可以交代十全做事,真受不了。」瞥向幻珠一張的怨婦臉,倒讓辛掩月噗哧一笑,忘了她的指控,對幻珠便是一陣調侃。
「瞧!我們幻珠丫頭,這會兒可又有閨婦怨要訴了,司徒哥哥,你下回派別人出公差好啦!免得咱們小幻珠一張嘴可以吊上二十斤豬肉,不開心一整天。」幻珠想要成親,得再等兩年。要不她這做主子的不就虧大了嗎?她還比她大上兩歲呢,怎麼可以讓幻珠捷足先登,搶在她前面嫁人?不過,這時節逗逗她也不錯。
她話說完,不等幻珠追殺,辛掩月已經身手矯捷的躲到司徒文淵身後,尋求庇護。
「小姐,你——」臉漲得通紅,幻珠要打她,卻又懼于司徒文淵不怒而威的氣度,只有跺腳了事。
旁邊的攤販,雙眼緊瞅著司徒又淵腰上的小金龜,結結巴巴的指著他說︰「你……你不是梧棲山莊的少莊主,持國府的小王爺嗎?」司徒文淵點頭,他更是見鬼的大嚷,「可是你不是死了嗎?怎麼又……」聲音沒去,他瞪著司徒文淵帶著掩月,含笑離開。心里則不住的顫抖著︰該去廟里收驚拜拜了。
「要走了呀!」掩月嘴里有點依依難舍。
「天色不早,該回莊用膳了。」司徒文淵答應李禎不吃外頭的東西,才讓她點頭放人,未免她再以淚眼攻勢相逼,他還是遵守諾言回家的好。免得又要被叨念一整晚,不得安寧。
「好吧!」讓司徒文淵扶她上馬,辛掩月手持糖畫人把玩,他跟著翻身跨馬,接過張騎手里的韁繩,吆喝一聲,便踏著落日余暉轉回秦嶺。
「再隔幾個月,便又是杏月了。」
「是啊!」沾起一點糖蜜就舌忝,辛俺月心不在焉的回應。
「掩月願不願意在桂月嫁給司徒哥哥,做持國王妃?」屆時杜十全也該完成使命,將阮家莊夷為平地,回莊覆命。免去後顧之憂,他要娶掩月,就沒問題了。低頭審視悶不吭氣的俏佳人,見她聞言無限嬌羞的垂首,不願正視他,司徒文淵心中頓時漲滿柔情,恨不得將她摟人懷中,狠狠地親她個天昏地暗。
二十世紀那本剩不到幾章的小說結局,被司徒文淵同化的康哲華已經可以預先知曉;男主角最後的選擇,應該是留待十七世紀,他摯愛的戀人身邊,這點無庸置疑。就像他一般。
至于他的女乃酥妹妹,依然是他內心永遠的牽絆,沒有他,她還有四位哥哥疼愛,照舊活得快樂自在。可是辛掩月便不同了。
在這女人無法出頭天的年代,失去他,不啻是失去今生的依靠;他不敢奢望疼愛妻子無度的司徒仲,代替他保護辛掩月,因為他根本拿李禎沒法度,而辛掩月也無法在李禎愛子心切的責難中快樂的生活。這是他所不允許的。沒有人可以傷害掩月,他今後的伴侶。
一夜無眠,他有了決定,也無需再做抉擇,康哲華勢必留在古代,至死無悔。
「月兒,你還沒有答應我呢!」頻頻的催促聲,讓他心兒怦怦,吊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