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梵諾拉下她的手放在掌中握著。他的綾兒還是老樣子啊!「我見過然丫頭了。」
「怎麼?」果然,她的猜測並沒有錯。「有何批評指教?」
「我以為當年的小魔頭又重出江湖了。」伊梵諾訕笑道。
「哼哼!」應若綾抽回手,「然丫頭繼承了我的骨血,她的一切都是我教出來的,若是不像我,那就有問題了。」她吹胡子瞪眼楮的模樣只在某人面前展現。
「是啊!看著她,就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伊梵諾意有所指。
「我說過,那件事的前提是要然丫頭本人的同意。」原已盡岸雲煙的前塵往事又同時兜上兩人心頭。
「我知道。」
「那你……」
「她心底已經同意了,只是嘴上還不肯承認而已。」
「你怎麼知道?」應若綾心念一動,「她見過藍斯了?」
「是的。」
「在你的安排之下?」應若綾的眼中有微微的怒氣,如果是的話,她絕不會承認。他們曾約法三章,映然和藍斯的初次會面必須是偶遇,若是刻意安排,約定就算無效。
「不,你知道我不會違背我們之間的約定。」
應若綾的怒火因這句話而得到安撫。是啊!伊梵諾不會輕易打破他的承諾。「那他們是如何見面的?」她有一絲好奇。
「這是命運之神的決定。」
「伊梵諾?」應若綾蹙起眉頭,非常不滿意這樣的答案。
「叫然丫頭自己說吧!由本人親口說,想必會更加精采。」他原本以為這個約定今生今世是沒辦法達成了,怎知宿命難逃,終究還是讓他等到了。「我只能說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是嗎?」應若綾不再追問,只輕喃一句,「時間過得真是快啊!一晃眼,五十年就這麼過了。」
伊梵諾點頭應和,「我只希望在我闔眼之前,能看到我們當年的約定實現。」他能強撐到現在,無非就是這一樁心願未了。
「伊梵諾……」應若綾似有話要說,末了還是歸于無言。
「一個孩兒,有我的眉、你的眸,我的狂放、你的慧黠……」伊梵諾娓娓道出亙古的誓言。
「而不要有你的固執,我的倔強。」應若綾接道,眸光迷離閃爍。
「是的,眼看著這夢想就要實現了,偏那兩個小孩兒,偏那兩個小孩兒……」伊梵諾的身體微微發顫。
應若綾伸手按了按他的肩頭,平撫他的情緒。
「偏那兩個小孩兒就跟我們以前一樣固執和倔強,甚至更愚蠢。」當年要不是那該死的自尊,兩個有情人怎會落得現在執手相看,無語凝咽,綾兒該陪著他白首到老的。
「當年的悲劇要重演了嗎?」應若綾從他的話中已猜出幾分。
「我不會讓它發生的!」伊梵諾堅定地大喊。他絕不會讓他這些年來的努力化為烏有,「所以我才來找你。」
「我?我能做什麼?」她知道伊梵諾的感受,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的苦果,她一直承受至今。
「然丫頭現在正面臨抉擇的當口,我需要你推她一把。」
「是要把她推向天堂還是地獄?」應若綾俏皮地眨眨眼,伊梵諾的話她並不是不信,而是她想听听映然怎麼說。
伊梵諾笑道︰「你會知道該怎麼做的。」他知道應若綾需要再次的確定,無妨,然丫頭會給她肯定的答案的。
應若綾只是給他溫柔的一笑,沒有說什麼。
伊梵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將那朵只為他綻放的笑容收藏在心底,「我必須走了。」他站起身來。
「這麼快?」分離來得如此措手不及,應若綾有些無法接受,她也跟著站起。
「你的答案快來了,我想,她還沒有那個心理準備要與我踫面。」
「然丫頭?」
伊梵諾不答,只是將應若綾再擁入懷里,縱使懷中的人兒已不若往日嬌艷如花,但對她的愛依舊五十年來如一日,未曾有絲毫稍減。「綾兒,我的綾兒,別讓我失望。」
應若綾輕撫他的背,許下無言的承諾。
伊梵諾依依不舍地放開她,說道︰「我走了。」在她額上印下一個輕吻,轉身離去。
望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應若綾以輕到不能再輕的耳語低喚,「伊恩。」她喚出當年叫他的名。
伊梵諾離去的腳步一頓,停來,「再見。」停頓的身影愀然靜默,再度舉步往前,隱沒在灰暗的水泥牆後。
應若綾一動也不動地佇立著,過了許久,才恍如大夢初醒般地在藤椅上頹然坐下。平靜無波的心湖,因伊梵諾的闖入又掀起驚濤駭浪。
「修行得還是不夠啊!」她苦笑。心是騙不了人的,此刻它的奔騰躍動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已然雞皮鶴發卻還是逃不過過往的牽絆,這幾十年修身養性的工夫是白費了。
「夫人?」田嫂遲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然丫頭來了是嗎?帶她來見我吧!」應若綾的神色已恢復如常。
「呃……是。」夫人是怎麼知道的?她還沒說啊!田嫂苦澀地發現,二十多年了,她還是一點都不了解眼前這個優雅高貴的婦人。
應若綾靜靜等著,心下已有了決定。
「姥姥!」
隨著一聲叫喚,一個身影撲入她張開的雙臂中。「這麼久都沒見個人影來請安,你心底還有我這個姥姥存在嗎?」應若綾笑罵道。
「我這不是來了嗎?」映然自應若綾懷中抬起一張如花笑靨,對她最摯愛的親人嫣然笑道。
「怕是闖了什麼禍,來找姥姥討救兵了。」
「才不呢!我是專程來向姥姥請安的。」
應若綾細看猶如自己翻版的孫女兒,一雙愛笑的貓眼中有遮掩不住的煩憂,「別誆我,你心眼兒里在想些什麼,姥姥還會有不知道的嗎?」她拍拍映然的粉頰,「說吧!你是又做了什麼好事?」
映然笑笑地不說一句話,她離開應若綾的懷抱,慢慢踱到離紫藤花架不遠的白楊樹底,悠悠蕩蕩地晃起秋千來。
這庭園的設計跟映藍小築是一模一樣的,映然當初設計映藍小築時,就是以這個庭園為藍圖,不論是種植的花草樹木,還是花架吊床,擺放的位置都無絲毫差誤,只除了這個秋千之外。
她的童年就是在這個庭園度過,對它自然有一種不同的情感存在。她最愛在這個秋千上晃蕩了,許多紛亂的思緒都因此而得到沉澱。
應若綾由不得映然去沉思整理,她啜了一口杯中早已冷掉的女乃茶,毫無預警地說出一句,「為情所困?」
映然訝異地一抬眼,囁嚅了半天才說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應若綾故作驚訝,「我的乖孫女兒不是一向自翊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嗎?現在竟然會說我不知道?」
「姥姥,您就別糗我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她不依地嘟起嘴。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認識了一個男人,一個義大利男人。」映然猶豫了一下,終于決定全盤托出,她跟姥姥一向是無話不談的,她不想為藍斯破例。
「義大利男人你不是認識很多個嗎?那有什麼好稀奇的。」應若綾表面上漫不經心,暗地里卻是把耳朵豎得老高,就怕听漏了一字一句。義大利男人?應該就是他了。
「這一個不一樣,他傲慢無禮、自以為是……」映然一項項數落著藍斯的不是。
听來這孩子跟伊梵諾也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性格是遺傳了十成十。
「還有,他挑眉的模樣討厭極了。」
應若綾口中的茶差點噴出來。挑眉?伊梵諾把這個要不得的壞習慣也遺傳給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