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上班時間聊私事。」她說。
「嗯,很有原則。」他笑說。
若鴻望著他那莫名其妙的笑容,心生警戒。
男人都一個樣子,看來他是為了昨晚的事不愉快,故意找她碴。
「同樣地,我也不在下班時談論公事。」話干脆挑明,她也不怕惹火他。
「好,我記下了。我只是想請問妳,對登記股股長遞退休簽呈這件事有沒有什麼看法沒有?」他同樣不失誠懇地說。
坦白說,她嚇了一跳。
雖然她在這里已經服務了將近六年,但她終究只是一名臨時人員,從來不曾被職員咨詢過什麼意見,更甭論是主任了。
不管她的能力有多強,她永遠只能是職員的影子、備胎、機動調整的工作人員,被職員們吆喝的不重要角色罷了。
所以,為了保有尊嚴,她努力充實自己的工作實力,讓主任不願、也不能讓她離開;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紛擾,她習慣把自己當成所里的局外人,從不跟誰混在一塊。對她而言,這里就是工作的地方,她單單就只是來工作罷了。
她早已經練就一副──上面要她走,她隨時可以打包,在別的地方重新開始的堅強心態。
但這會兒,這個新來的家伙卻問他對這件事的看法,這就讓她陷入長考了。在她的觀察下,他可不像他外表那般無害;相反的,他絕對稱得上是個狠角色。
不管她說了什麼,她相信他還是會照他既定的決定走。
她不明白的是他問她這話的動機,他應該不會無聊到只是單純想就這件事跟她瞎聊。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需要一個熟悉事務所運作的人來幫助他早日進入狀況。
如果他是打這個算盤的話,顯然他找錯人了。
她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對他的咨詢就兩個字。「沒有。」
他笑笑。「謝謝妳寶貴的意見,妳忙去吧。」
她依言走了出去。
早知道她只會是這個答案。
但她想了許久才答出來,就很值得玩味了。那表示她的確是有想法的,但她聰明的不想瞠這渾水。
不知怎地,他忽然很想對那個冷漠的女人使壞。
她越想明哲保身,他就越不想讓她如願。
當他還在想該怎麼讓她為他所用時,又有人來敲門。他走回座位坐好,看見進來的是測量股和地價股的股長。
秉勛揚眉。「是和我談我昨天剛分配的工作項目還是有其它事?」
測量股孫股長先說了。「主任,是這樣的。我和錢股長都听說趙股長的事了,我們兩人是想說實在不必為了一件小事鬧成這樣,能不能請主任收回成命。這個門呢,還是讓秀珠來開好了,以後叫她早點來,事情也就解決了。」
喔,原來這兩人當說客來了。
秉勛繼續听著錢股長說︰「對啦、對啦,主任你剛來,可能不知道,我們所的人力吃緊,少了一個人對登記股的業務影響是很大的。」
听著錢股長的描述,秉勛腦海里不由得浮起趙股長每天看四份報兼盯股市的那個畫面。
秉勛露出一臉受教的謙遜笑容。「是,多謝你們的提醒,我會審慎考慮這件事,絕對會以不影響事務所里的業務來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兩位股長表情滿意的呵呵笑著。
「我們就知道,中央派來的主任一定是個明理人。」
「哪里哪里,是兩位前輩過獎了。」秉勛起身送兩位股長走出主任室。
他抬頭看看時間,九點十分。
他按內線。「趙股長,我是主任,麻煩你進來一下。」
只見胖胖的趙股長一臉不悅地走了進來,不發一語地看著眼前這個老在狀況外的菜鳥主任。
趙秉勛笑咪咪地。「趙股長,事情沒這麼嚴重,你何必這樣呢?」
嗯,很好,看來他這個動作十足十嚇壞這只菜鳥了,現在就等這只菜鳥出言慰留,他便可以教教他,什麼叫領導統馭,中央和基層是完全不一樣的。
「有些事情是必須堅持的。」趙股長說。
「您確定這件事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嗎?」秉勛又問。
「那當然。登記股的事情多又雜,經管的是人民的不動產資料,稍不注意就得吃上官司,我當登記股股長二十幾年了,從沒出過亂子,自然是因為我每做一件事都仔細推敲評估。」
「那就好。」秉勛以一種再放心不過的口吻說。
打開裝著趙股長簽呈的卷宗,一臉肅穆莊嚴地提筆,在簽呈上面以最工整的筆跡寫著︰經慰留不成,勉予同意。
然後合上卷宗,將它交給早已楞在一旁、滿臉不敢置信的登記股股長,然後緩緩定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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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記股和測量股在同一個辦公室,所有人早就把探索答案的眼楮盯在主任室的門板上,見門一開,大家趕緊低頭假裝忙著自己的事。
錢股長等趙股長一走出來,隨即摟著他的肩,循舊例往門前抽煙去。
「若鴻姐,依妳看,主任會不會批準股長的退休?」巧芳問。
「準不準都不干妳的事,妳快點把這堆權狀印好。」若鴻說。
其實她在主任問她想法的時候,就知道結果了。
他要批準這種事再無謂也會斟酌,不然他也不會在已經有了決定後,去問一個對他而言幾乎是陌生人的意見。
趙股長這著以退為進的棋顯然下錯了,依她看,主任根本就打算讓這件事弄假成真。
只是她沒料到會那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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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股長隔天就請休假沒來了。原本大家以為登記股少了個人會忙不過來,結果竟然也沒差多少。
主任此舉,意外的有了殺雞儆猴的效果,沒有第二個人再走進主任室討論分配到的工作項目需要異動調整的事情。
主任親自接下事務所開、關門的工作。
也正因為如此,臥龍地政事務所前所未有的,有了依照上班時間準時開門的第一次。
因為還模不清這位新主任的脾性,所以大家努力克服種種困難,努力在八點前趕到事務所,和總是一早就坐在窗台旁悠閑抓螞蟻的趙主任道早安。
秉勛準了趙股長的退休案,接下來大家茶余飯後要聊的當然是誰接任股長的事;不過幾天時間,突然間,縣議員的推薦函便如雪片般飛來。
再一次考驗著趙秉勛的能耐。
他按內線叫莫若鴻進來。
「主任,有事?」她穿著鐵灰色套裝,白色襯衫比所有職員穿的都還要正式,一臉嚴肅地站在他桌旁。
「喔,想問問妳,今晚送趙股長的聚餐妳去不去?」
「我從不參加這類活動。」她說。
嗯,她的孤僻看得出來。
「那麻煩妳現在就在這里把趙股長遺下的職缺往上報。報完之後那台筆記計算機就可以先收回去了。」他交代著。
聞言,她帶著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怎麼?該不會是我的指令妳又無法執行了吧?」他笑問。
「不是不能執行,而是會白費力氣。」她直視他的眼楮說。
「哦?妳說說看。」他舒服的躺在椅背上,一臉的願聞其詳。
「第一,臥龍鎮太偏僻,無法吸引年輕人調過來,所以對外征才效率不彰。第二,等高考分發得等上一段時間,你只會累積更多關說的帖子,徒增人情壓力。第三,就算我們分配到高考通過的人才,這里也只會是個訓練的過繼站,留不住人才。花了許多力氣和時間,終究還是無法補足人力。」她仔細分析著。
「所以?」他看著她的眼楮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