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察言觀色!
淡淡的視線輕輕瞥過來。
她頭皮發麻,卻不知該如何去尋找「靈犀」。
淡淡的視線再次輕輕瞥過來。
「呃——」她微彎著腰,試探地干巴巴笑,「呃,晏爺——要不,還是先麻煩您動動——」手,小心翼翼地指指那書案上的文房四寶,她繼續干巴巴地笑,「明月實在愚昧,短時間真的怕誤了晏爺的要事。」
緊合的唇角淡淡勾了勾。
她有些放心,忙討好地上前兩步,挽起袖子,準備賣力氣磨墨。
篤。
修長的玉色手指卻輕輕敲了敲紫檀的書案。
她愣了愣,忙將玉色手指所敲之處的書案略做整理,將其上的賬冊書信書卷統統移開,遲疑了下,忙又將一旁的茶水端過來。
慌張什麼?
「明月是有一點小慌張。」她嘿嘿一笑,勉強拋開初時的局促,努力將膽子慢慢變大,抓抓頭發,「雖然有兩位小避家言傳身教了好些時日,但如今一個人侍奉公子,實在是恐力有不逮。」
清澄的眸淡淡瞥過她有些汗津津的臉,男人,突然微微一笑。
她腳下一軟,忙慌亂地抓住書案,若不是書案堅固牢靠地釘在地板上,她幾乎跌倒。
要死了,他沒事笑得這麼禍國殃民做什麼?
膽子真小!
她低頭,沒敢答茬。
她的確膽子小,可任誰猛地從一個從來不曾露過笑容的臉上猛地瞧到了「笑」,沒被嚇死其實是膽子大得很哩。
想吃什麼?
啊?
她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盯著書案上那四個漸漸淡去的水字,啞口無言。
翠微湖,其芳齋?
呃——
她老老實實揉揉突然發癢的鼻子,很老實地回答︰「晏爺,前些時日明月的確是故意,請晏爺不要見怪。」頓了頓,她很老實地繼續往下說,「其實明月不挑食的,晏爺喜歡吃什麼想吃什麼盡避吩咐好了,明月必定一樣不落地告之府中廚房。」
其芳齋。
啊?!
「晏爺,算你——」最後一個字她用力地咬緊牙關,總算沒噴出嘴巴去。
這個男人,這個睚眥必報的男人!
第七章心有靈犀(1)
但事實證明,這個似乎永遠也不準備開口說話的男人,根本沒有「睚眥必報」的小心眼,或者說他根本沒有去「睚眥必報」的時間。
從她開始獨自一人待在他身邊與他努力「心有靈犀」的第一天起,她從頭到尾親眼目睹了這男人整整一天的生活作息後,她只有一個字的感慨︰累。
每日雞鳴即起,簡單地洗漱後,先拎過厚厚一疊的信箋邸報一目十行地匆匆看罷,在囫圇吞棗的清粥小菜過後,不等端坐書房書案之後,接二連三的各色人物已開始粉墨登場,或回稟商行要事,或談論商事布局,或討論貨品采賣,或——她于經營經濟之道是一竅不通,但只站在這男人身側,看他或皺眉聆听,或下筆如飛提點江山,或手翻厚厚賬冊唇角淡勾——
累。
看得她頭暈眼花,兼之要與這男人充當那「心有靈犀」對他表情動作的解讀者,不過短短兩個時辰下來,她只覺心力交瘁、疲乏不堪。
于是,在終于可以喘口氣的中午時分,當書房門外侍立的小廝小聲來詢問他們家公子爺想用些什麼膳食時,她搖手,只咬牙噴出三個字︰其芳齋。
她很有自知之明的,如今依她頭暈眼花、疲乏不堪的現狀,即便再多的大魚大肉美味佳肴,她也是嘗不出任何滋味的,還不如草草吞下幾塊甜軟糕點、牛飲清茶一杯、翻身倒下多歇息一會兒來得實在。
「晏爺,您實在是——強!」
有氣無力地依著身後的高背大椅,反正已被這男人看過自己所有的狼狽,于是也索性就不管不顧了,怎麼舒服怎麼來吧,她趴在掉滿餅屑的茶桌上,將那據說一兩銀子一小塊的金貴糕點再努力塞進其實早已沒力氣咀嚼的嘴巴,有氣無力地皺眉強咽下肚。
在這京師有名的最怎樣怎樣府邸中短短數十日的生活下來,步調與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同的慵懶悠閑,讓她幾乎已經忘記了什麼是繁忙什麼是勞累,由儉入奢易,似乎開始被將養的嬌貴的身子,猛地這樣半日下來,她竟然有些無法忍受了。
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照舊端坐如山的身軀依然坐如石山,玉色手指優雅地執著銀筷將小小的糕點送進慢慢咀嚼的唇中,俊美的面孔與以往任何時候都別無二致的沒著任何的表情。
「晏爺,為了您著想,其實您還是快命兩位小避家回來吧,哪怕是回來一個也成啊。」她不堪重任地舉手,無力地合眼嘆息,「明月實在太過蠢笨,怕是不成了。」
她與他相處其實才多少時間,哪里真的明白他公子爺的真正心思啊,況且經營之道于她來說,實在是天書一般的存在,即便他會善心大發地將節略要點寫下直接交由手下管事自己揣摩,但偶爾一兩句的解說卻還是她來,她弄不來的啊。
男人卻還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澄清的眼眸中似乎不含任何意思,自己優雅地吃著她吃剩的糕點。
「晏爺,明月實在是做不來的啊!」她哀哀苦求,「您就高抬貴手,饒了明月吧!」
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被累死啊。
唔,她的偉大理想還沒實現耶,如果就這樣駕鶴西去魂歸離恨天,她死不瞑目的啊。
篤。
不怎麼動听的敲擊聲如今听來卻是天籟一般,她立刻隨聲而起,瞪大眼楮眼巴巴瞅著那放開銀筷的玉色手指,很殷勤地將他茶盞續滿熱熱的茶水,甚至很殷勤地幫忙吹了吹。
澄清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意圖太過于明顯的舉止,沒有什麼表情的俊美臉龐依然沒什麼的表情。
「晏爺——」
將溫涼許多的茶水小心地放到男人面前,她再將人家面前的糕點碟子移開,笑呵呵地準備閱讀神諭。
保養好到不能再好的玉色手指果然不負她所望地慢慢而優雅地沾了那茶水。
她屏息,瞪大眼很認真地瞪。
瞪啊瞪,瞪到那玉色手指上的點點茶水已然消失無跡可尋,可她希望看到的神諭卻還是沒落到桌子上。
「晏爺啊——」
她實在不能再屏息,瞪到幾乎酸痛的眼楮很失望很討好地再去望那懸空的玉色手指。
手指再動,慢慢而優雅地沾染水珠。
她屏息,眼楮忍不住再一次瞪大瞪圓。
「你玩我啊晏爺!」
泥人也是有脾氣的,兔子急了也會蹬人的!
手狠勁一拍桌子,她惱火地從椅子中跳站起身,被完全是氣紅的臉抖啊抖顫啊顫,她狠咬牙,嘴角扭曲,卻是再說不出話來。
真是什麼玩意兒!
澄清的眼眸微眯著看著這幾乎被自己逼瘋的女子,玩味的淡淡笑意從眼中滑過。
「晏爺,午膳您也用過了,明月可以暫時告退去處理些私事了吧?」
狠狠深呼吸幾次,被氣到極至的小女子哪里還有心情去仔細揣摩他公子爺的神情心思,就連看一眼的也沒有,明月姑娘她轉身離座,快步奔往書房門戶。
篤。
她頓了頓——誰理他!
繼續走!
篤!
她狠咬牙,疾走的身形卻不由滯了下。
篤,篤。
她又不是他隨意召喚的狗兒貓兒,他就這麼輕巧地敲敲桌子,她就得听說地眼巴巴趕回去啊?
嘴巴里嘟噥著,但火氣上來快去得更快的人還是乖乖地停下外奔的雙腳,扭身,很別扭地走回原地。
「抱歉了晏爺,剛才是明月無禮了,請您勿怪!」
低頭,翻一翻白白的眼珠子,她咬牙,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