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酸書生發現什麼了?」她師姐竟毫不奇怪有人會劫走人犯,笑著推開她的手,慢慢走上兩步,見她緊跟在後,便笑著給她分配任務,「你若真的很閑,就去看看,可曾傷了什麼路人沒有?」
「稟姑娘,除一人受了一些驚嚇之外,並無人受傷。」一旁的十三已經替她回答。
時值巳時,他們所走這一路選得乃是人流極少的偏僻側路,路上行人並不多,是以這轉瞬間四分五裂的馬車,並未傷到什麼行人。
「那就好。」她師姐放心地呼口氣,見她還在氣嘟嘟瞪著自己,對自己更是如影隨形,便嘆口氣,對著關岳鳴攤開雙手,示意他管上一管。
「師姐,這次謝謝你。」關三果然上道,立刻走到自己妻子身邊,伸手接過她一直緊握手中的軟劍,再將拖地的系雲絲替她收起,柔聲道︰「還不快謝謝師姐救你?」
「我才不要謝!」小小卻冷冷瞪他一眼,繼續朝著自己的師姐怒目相向,「師姐,倘若你有一點閃失,我如何向咱們師門和我義兄交代?!」
「可若你有一點點的閃失,我同樣沒法子向咱們師門和你相公交代啊。」她師姐卻笑嘻嘻的,皺皺鼻子,有些嫌惡地道,「你不是最最討厭血腥氣的嗎,那咱們快走,快走,快走,回你府里喝杯壓驚酒去吧!」
說完,伸手便拽她,她賭氣一揮,她師姐立刻手一哆嗦,一個踉蹌,竟幾乎跌倒在地。
「師姐!」她驚駭喊道,不等伸手,她師姐已被十三雙手托抱而起。
再不顧其他,只留了幾名護衛清理現場,一行人飛奔回府而去。
「你倘若再這麼不拿自己當回事,那麼就直接準備棺材吧!」
無論怎樣,還是有些氣惱難平的小小,忿忿坐在床沿,將手中冒著騰騰熱氣的湯藥粗魯地攪啊攪,幾滴熱汁飛濺而出,濺到了床上懶洋洋躺靠著的某人身上,某人立刻很嬌弱地呼痛。
「背後腋下連中了兩箭,你不是還會說笑嗎?」小小恨聲,才不理會這女人的矯揉造作。
「我當時不是還沒發覺嘛。」左月燃苦笑一聲,有些無奈地祈求地瞅自己的小師妹,「我這些年被圈養得多嬌貴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自己的花容月貌是怎樣的挑剔與憐惜,哪里想無事找事地去自找苦吃啊?看在我這麼吃了苦頭的分上,就別再責罵我了,好不好?」
「圈養?你確定你是被‘圈養’?」小小被氣得「噗嗤」一樂,卻立刻又繃起臉,冷冷道︰「師姐你少裝可憐了!你該知道你自己身上擔當著多麼大的關系!你難道不知道你若有一丁點的失閃,會給整個天朝造成多大的動蕩好不好?」
「我如今不過小小的平民百姓,你說得太言過其實啦。」左月燃頭疼地舉手想揉揉額,卻無意間扯動了腋下的傷口,立刻咬牙扭曲了一張臉兒。
「你亂動什麼啊!」小小惱喝一聲,卻小心翼翼地將她的手托回被子上,輕柔地安置妥當了,將另一只手中的湯藥遞到她唇邊,「喝!」
「我聞著就好苦好苦啊!」她皺著臉兒,將腦袋扭開,「能不能不喝啊?」
「苦?就是要你明白藥是苦的!」小小陰沉一笑,索性伸手固定住她腦袋,將熱騰騰的湯藥再逼近她,冷哼一聲,「倘若你明白藥是苦的,就以後多保重自己一點,少冒失一點!」
「……當初你在卡司蘭受傷,辛不平難道就是這麼對你的?」被熱騰騰的湯藥逼得幾乎睜不開眼,她猶在努力為自己抗爭,爭取能不喝就不喝,實在不行,能少喝哪怕一勺子也是好的啊。
「我哥?」小小眯眸,仰首望著雕花的床頂,似乎在回憶,微微一笑,「那時候他只怕我少喝一口,哪里敢這麼凶我啊,千方百計地哄我勸我都嫌不夠,每次喝藥前,還會拿美男圖誘惑我……」
「那你做什麼這麼凶我嘛!」真有些眼紅人家有一個好大哥,勝過自己只有這麼一個夜叉似的小師妹,左月燃也冷冷哼一聲,「小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師姐,你成語真的不怎麼樣。」小小無奈地望著她,受不了地白她一眼,而後臉色又一沉,伸指啪啪兩聲,封住了她啞穴及麻穴,將熱騰騰的湯藥湊近她嘴巴,另只手托住她下頜將她腦袋往後一抬,猙獰一笑,「少廢話那麼多,給我喝!」
「……」
她被熱騰騰的湯藥燙得只翻白眼,那苦澀惡心的味道,更讓她眼淚狂噴如雨。
簡直簡直是——
「師姐,你這時候不會石破天驚來一句‘逼良為娼’吧?」將空了的大碗輕松丟回桌上,小小邊解開她師姐穴道,便取笑道。
「至少也是欺人太甚!」粗魯地抹一把辛酸的淚花,不幸又扯動了腋下及後背的傷,左月燃又是一陣的齜牙咧嘴,不斷倒抽一口涼氣。
「我欺負你?」小小失口而笑,隨手一指窗外,扮個鬼臉道,「要不要我馬上請我義兄進來,看看到底是我還是人家會‘欺你太甚’?」
「我沒穿衣裳!」左月燃咬牙,將光果著的上身往薄薄的絲被下一縮——
喔噢——又牽動了傷口!
「你害什麼臊啊!」小小好笑地望著她如今狼狽的模樣,手指再點窗外,「反正也不是外人嘛!」
「更不是內人!」她咬牙。
「那就變內人好了啊。」
「……小小,你真的變壞了。」她翻翻白眼,有些被噎到。
「那也是因為太崇拜你了啊,月姐姐。」小小小心地扶她坐直,探身拿柔軟的里衣給她披上,低聲笑,「當初最愛對著潘安宋玉之流搖頭晃腦品頭論足不亦樂乎的人,可是您啊,月姐姐!」
而她,當時因為年紀小,只是有樣學樣而已。
「如你說,我還是誤人子弟咯?」她怒。
「啊,這個成語用得極對啊,師姐。」偏偏人家還真的這麼認為哩!
「……」
真真痛恨自己怎麼教出這麼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師妹!
「好啦好啦,不逗你玩了。」小小見好就收,她這師姐總還是受傷人士,太刺激她了也不利于她傷口愈合,況且,她賊笑著瞄一眼紗窗之外一直沉靜站著的人影,何況,等著教訓人的人,有的是呢!
眼珠子一轉,小小起身,端起桌子上的大藥碗抬腳便走,笑嘻嘻地丟下最後一句話︰「師姐,你節哀啊!」
……
瞪著歡快蹦走的小師妹,左月燃有些模不著頭腦。
她還沒死,節個屁哀啊?再說,就算她不幸英年早逝了,該節哀的,也該是他們這一幫子不幸認識她的師妹師兄屬下之流吧?
而後,瞪出去的眼還沒收回來,她突然頭皮發麻,心里一陣哆嗦。
瞪著再一個接棒繼續端著熱騰騰大藥碗漫步走進門來的人,她哀號一聲。
這一下,真的,她要節哀了。
「風蕭蕭兮易水寒……」她顫顫捧著熱騰騰的大碗,猶如壯士斷腕,深吸一口氣,仰首,很豪邁地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短短一彈指時間,連連牛飲兩大海碗的苦澀藥汁,她都不得不懷疑,這些她所認識的師妹義兄之流,是不是故意在折磨她了。
「我以後好好的,還不成嗎?」將海碗塞回又一個坐在她床沿的人懷里,她難得低眉順眼地,學那些嬌柔小姐們抽抽鼻子,順便吐一口藥腥極濃的惡氣。
默默地將被塞進懷的海碗放到桌上,沈明朗望著這面色蒼白如紙的女子,唇動了動,終究只是一聲長嘆,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紙包,輕輕打開,隨手拈了一顆梅子遞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