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要娶她?但他要娶,卻也要她嫁得心甘情願,要她真的將他當作一家人,要她將所有的忠心盡獻于他!也只有這樣,他也才會真的達到他娶她作為妻子的良苦用心。
他曾調查過,她在自己母親過逝後寄人籬下于毫無任何血緣關系、只曾經是與她父親有過八拜之交的義父家,卻仍然可以為了那一家人而甘願賣身為奴,只是因為她謹記著她母親生前曾告訴過她的話︰她義父曾對她的爹爹有過救助之恩。
他對她從沒有過什麼恩情,想得到她獻于她義父家人一般的忠誠,自然是不易。
于是,他緊接著開始尋找讓她心甘情願同意嫁他的法子。五年前他的食言而肥,已讓她再也不肯輕易地信他,原本或許曾經對他有過的那麼一點少女情思,也因為他的背棄諾言而消失殆盡。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重新培養她對他的好感。
原本他不在意與她耗費多少的時光,只想等到她心甘情願地嫁他。可是一趟京師之行,帶給他的震撼卻是生平最大的,她就要離他而去,去與其他人聯手開創一條屬于她自己的路!
那他該怎麼辦?他不惜耗費數年時光,耐心地培養出的最適合于自己的妻子人選,怎麼可以就此放棄?他,不想啊!
先將她的名字冠上他的姓氏吧!
所以,他便這樣做了。
如今,她正柔順地偎依在他的懷里,偎貼著他熾熱的體溫。她的身軀里,彌漫著的更是他的氣息。而她的眼里,也已是再也不會有其他人生路好走的俯首認命。
因此,他應該是快樂的,更應該是滿足的。
可是,閉合著雙目,感知著她的默默注視,他的心,在快樂滿足之余,竟然莫名地忽然升起一點點的空虛來。
他知他娶她做妻子的決定不論是對他,還是對她,都無疑是最好的決定,他這一輩子也絕不會有後悔的那一刻。
但——
「奉恩,這一輩子我永不會負你。」
他含糊地呢喃兩聲,似是熟睡中無意識地展了展身軀,在外的雙臂將偷偷躲開了的嬌軀輕柔而緊緊地重新擁入了懷間,再順手將大紅的錦緞被子包裹住她露在冰涼空氣中的肩頸,唇則貼上了她的涼額。
她似受到驚嚇地猛顫了一下。他唇下的涼額,卻沒再偷偷轉掉了。
而他心底那一片白白的空虛,竟然也在這一瞬間,奇異地被填滿了。
第5章(1)
成親,成為這人世間某一個男人的所有物,成為再也不能無故跨出大門的盤鬢女子,成為一言一行都要謹慎地恪守婦道的婦人,成為養在金絲籠中的小小鳥雀。
自古以來,成親,便是如此吧。
「夫人,您在笑什麼?」
笑著收回手中長長的信箋,她笑眼如月地瞅一旁探頭探腦的小丫頭冬令一眼。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她搖搖頭,看冬令一臉不解的樣子,便仔細地解釋給她听,「這句話的意思呢,就是——我有一位朋友要來金陵探我來啦,你說我高不高興?」
「可是夫人手中拿的是信啊。」
「如果不是這封信,我又如何得知有朋友要來的消息?」她慢慢將信箋仔細地折疊起來,小心地裝到信封里,「冬令,你要替我保密哦,這封信是絕對不可以說給別人知道的。」
「公子爺也不可以知道嗎?」
「我最怕的就是他知道啦。」收好信,她拿起一旁的棉衣一針一針地繼續縫起來,並隨口問道︰「冬令,你的過冬棉衣做好了沒?我早同你們說過,不要這麼整天地陪在我身邊的,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去,就像以前一樣。」
這麼一說,她才發現她成親這一個多月來,幾乎時時刻刻都有這幾個小丫頭中的某一個一直跟在她的身邊呢,很少讓她一個人獨處過。
「公子爺說奉恩姐現在是金陵申府的當家主母了呢,身份不比從前,一定要有人隨時服侍在側的。」冬令乖乖回答她的話,「我們的棉衣早就做好了,二總管說,因為今年咱們府中有喜事,所以每人都會多給一套新的棉衣呢。」說不出的開心。
「啊,那我為什麼不知道?」二總管不會在取消了她每月二兩白花花的俸銀之後,連府里其他的好處也一並取消了吧?
漫不說她現在做的還是以前每天都在做著的差事,連很多她從沒接觸過的所謂「夫人該做的決斷」也被迫承擔了起來哎——沒有俸銀可賺——這樣子的夫人,她豈不是虧大了?
「因為奉恩姐現在是咱們的夫人了啊,二總管說一點點的小事就不要你操心了。」冬令習慣性地喊著她的舊時稱呼,笑嘻嘻地瞅著她身上嶄新的淡雅衫子。「奉恩姐所有的冬衣早就準備妥當啦,只要奉恩姐說一個冷字,咱們就會給奉恩姐取來的。」
「可我為什麼還是都不知道?」奉恩喃喃自語,「難道這也是‘夫人’的好處?」什麼也不用操心,一切的飲食起居都有專人照顧得妥妥當當的?
「因為奉恩姐沒問咱們啊。」自從她和春掬幾個被公子爺親自指為奉恩姐的貼身丫頭後,她們在府中就威風了許多呢,不但偶爾能吃到雞鴨魚肉,連平日最喜歡沖著她們大呼小叫的二總管也對她們和藹了幾分,更不用說那幾位如夫人時常地巴結她們了!
大管家說她們現在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小小的圓臉,忍不住微微得意起來。
「冬令——」見小丫頭如此的神情,奉恩先是愣了愣,而後突然明白了小丫鬟的心情,心,不由地微沉了沉。
小小年紀,不應該如此的。
「奉恩姐,就要掌燈了。」冬令不知道奉恩的心思,一徑地笑著說下去,「我听二總管說,公子爺大概今晚就會從揚州返回府中來了。奉恩姐,你不去迎接公子爺嗎?」
「他今晚回來?」自她與他拜堂成親,婚後第二日,申天南便因為船塢事宜去了揚州,雖離金陵不過百余里,他也時常回府來,她卻再無見過他一面。
「是啊,奉恩姐。」冬令神秘地湊近她,小小聲地道︰「二總管要我偷偷告訴奉恩姐,要你不要再傻氣地將那幾位如夫人送上靜風堂去啦。奉恩姐才是大夫人呢,應該霸住鮑子爺才是呢。」
奉恩聞言差點笑出來。
怎麼呀,她才剛剛成婚呢,就要開始妻妾爭寵了嗎?
「奉恩姐,你不要笑啦,二總管說他還從來沒見過將自己丈夫往其他女人房里推的夫人呢!他要咱們一定要告訴你這句話的!」
「好!」她強忍住笑,正色道,「我記得了,你也要替我謝謝二總管的好意啊。」
「那,今晚——」
「你去將——就六夫人好了,你去將六夫人的簪子拿到靜風堂去,今晚請六夫人去侍奉你家公子爺好了。」想來,她收下了六夫人寶貝的滇南玉佩,卻還沒為六夫人辦事呢,今晚就還她這個人情好了。
「奉恩姐?!」
「還是有其他的如夫人塞銀子給你了,冬令?」她慢慢抬頭,靜靜望向一臉倉皇的小丫鬟,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冬令,我知你今晚想要我去找公子爺,可你心里的小秘密我也知道的啊。我不是傻,更不是有心為難你討小便宜的路子,因為這也是我以前常做的事啊。可是,冬令,你想過沒有,你現在和我過去的立場有什麼不同?」
「奉恩姐以前是置身事外,不是大夫人的。」冬令小聲回答。
「你明白就好啦。」是啊,她如今正因為置身事「內」,才不得不小心自己以及身邊人的言行舉止的啊。「冬令,我一直拿你還有春掬秋雅當作親生妹子來待的,也希望你們將來能像夏至一樣可以找到一個能放心托付終身的老實厚道的丈夫,能平安和樂地過完這一輩子,這是需要你們自己爭氣的啊!如果你們因為常常跟在我身邊就驕傲得意,不將其他人看在眼里,那過不了多久,會抱怨我的,會吃虧的,也將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