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剛才的話。」
「呃?」
「我說錯了。瞧你現在心虛的樣子,我突然發現關爺比你還開通哩,至少他一旦有了某個決定,他就一定會立刻施行出來!」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說什麼!」惱地將掌中已化成水的雪片用力一甩,白白的面皮再度開始抖動了,關飛 地站起身,睨她依然跪坐在地的狼狽樣子,猶豫了下還是伸出手去︰「好了,有什麼話去同爺說去,這雪越來越大,我送你回去吧!」
「我在說什麼?」她恍惚地晃晃腦袋,不理會他伸來的手,只仰首盯著他閃爍的眼,突然慢吞吞地笑了起來。
「你真的不對勁!」
「關管家。」她突然收住笑,正色地望著他,「關騰岳曾經告訴過我,他說他這輩子都不會成親。」
「既然爺說了,那就一定是真的。」
「你相信他的話?」
「爺從不說做不到的空話!」
「那他還說過如果我喜歡小別花糖就盡避拿去,給我就是了!」
「今天這是事出無奈,你不要這麼——斤斤計較好不好?!」
「關管家,你從來不斤斤計較的,是嗎?」
「我——我沒你那麼小心眼!」
「關爺的大哥當初為了助他們親姨母家的兒子當家主事,曾一口氣同時娶了三名朝中大臣的千金為妻,是吧。」
「為了穩定當時的朝政,他是——他是不得已而為之。」
「所以,怪不得啊——我到現在還從沒見到過管家老爺您傳說中的寶貝親親娘——」
「你說夠了沒?!」手中的紙傘用力往下一揮,關飛怒道︰「如果你想發瘋,你盡避瘋去好了!」
「你相信承諾這回事嗎?」
「相信吧。」忍耐地吸口氣,關飛重新放柔了聲音,「好了,我送你回房去吧!雖然我相信爺的力道,可五六鞭子下來你的背總不免有些紅腫的,我幫你拿點藥擦擦好不好?再說了,你臉上這鞭子如果不好好處理,是會留下疤的,你本就長得不漂亮了,還是小心一些吧!」
「關飛。」她似沒听到他的話,只突然困惑地眨眨眼,「你說你們爺到底是為什麼?」
「什麼?」
「他原本是為了而不得不將就于我,可他那天竟然告訴我,他竟然會對我產生了!我又黑又瘦又沒一丁點女人味的,他到底看上了我哪里?」
「當然是你的好。」
「一個男人會對一個絕對稱不上好看、更沒一點利用價值的女子產生、說出甜言蜜語,所以他是真心的嗎?」
「除了真心,自然沒別的理由了。」
「所以,他說的話,他做出的承諾我可以相信的?」
「自然應該相信。」
「即使他因為不得不的緣故而不能遵從他的諾言,我還是該相信他的,還是該原諒他的?」
「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原諒他一次又何妨?」
「那麼,關飛,你,為什麼不肯原諒那個人呢,為什麼已經過了這許多年,你還在怨恨?」
「我——」
「那是因為,即便你明白所有的道理,你的心,還是會因為那個人無法做到承諾而受了傷。」
必飛呆呆地看著她淡然而認真的神情,望著她不再細細眯著的清亮鳳眼,再也說不出話來。
即便明白所有,可心,已經受傷了,便再也無法相信——情——了。
「啊!我的腿好痛好麻啊!不再玉樹臨風的管家老爺,可不可以麻煩您背小的回去?」
慘兮兮的哇哇大叫伴著撲倒在他腿上的冰涼身子一起壓上了他,猛地打斷了他的思緒。
回神,不再玉樹臨風的管家老爺瞪著緊抱自己大腿的不知羞的女人,厭惡地抖動了白白的面皮。
「我從沒見過你這麼不害臊的女人哩,馮姑娘!」
「那你今天見到了啊,是你的榮幸哩!好啦好啦,反正您是好人好心的管家老爺嘛,您就大慈大悲地對我這弱小女子伸一把援手又怎地?」
「如果你喊我一聲‘玉樹臨風英俊到沒天理的管家老爺’,我就閉一回眼背你一回,如何?」
「可是你明明已經不是玉——好吧,好吧,玉樹臨風英俊到沒天理的管家老爺,就請你幫小的一回吧!」她笑嘻嘻地摟緊他的大腿,死不肯放。
「真不知道當初我頭腦不清楚到什麼地步!怎麼會將你這油嘴滑舌的女人招進府來!」仰首望著漸漸發亮的天邊,關飛無條地嘆著,不甘卻又不得不彎腰背起這賴皮的女人。
他的噩夢成真了,他招進來的真的是一尊佛——一尊專伺破壞的佛啊!
「誰叫你不存好心眼的?」
「馮姑娘,你該記得,你的賣身契還在我手里呢——啊!你做什麼你!」
「呵呵,我一直就想模模看啊,曾經玉樹臨風的管家老爺,你的面皮這麼白,到底撲了多少的水粉啊——」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堂堂一個大男人,撲什麼女人家的粉——你不要再動手動腳!我的臉是天生的,天生就這樣白!」
「那你一定很辛苦嘍?」
「辛苦?有你這樣的手下,我當然辛苦!」
「不是——我是說你隨時隨刻都將你的下巴刮得這麼光溜溜的——唔,現在應該還沒五更天吧,你這麼早就起來刮過胡子了?」
「馮姑娘!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不該說的不要說,不該問的更不要問!」
「好,好,我不問了,我也不說了,好心的管家老爺,請您千萬不要摔著我啊!」
「我真是——」
天色漸亮,雪花還在一片一片地由灰蒙蒙的天際落下,似是無窮無盡,漸漸將一行歪歪斜斜的足印扒了去,卻隱不住笑嘻嘻的輕浮笑聲,隱不住受不了似的無力嘆息。
其實,拋掉一切煩心事,合起洞悉的雙眼,便做一個單純無知的幼嬰,笑嘻嘻地,挺好。
☆☆☆
或許是自幼所受的禮教,也或許是他的事務真的就很繁忙,每次,大都是在夜深人靜的午夜時分,他才能輕輕推開她的房門,走進她的世界。
如同過去的每一次,他跨進門里來,再反手關好門,總在靜靜打量她的背影好一會兒後,他才會慢慢地走過去,迎上她的笑嘻嘻的小尖臉。
「關爺,您來了啊。」
也如同過去的每一次迎接他的到來,她听到了他踏實的腳步聲,會慢慢地從高雕椅背上回頭看他一眼,再站起身來朝他笑嘻嘻地打聲招呼。
他輕應了聲,走近她,接著習慣性地往她身前的桌面上看去,以為她還在看什麼書,卻在看到桌上放的東西後輕噫了聲。
「你在——」水亮的拆紙刀,一大截不知哪里得來、刻得奇奇怪怪的實心木頭。
有點驚訝地看她如常的神色,他還是問道︰「在——雕刻?想雕什麼?」什麼時候她有這興趣了?
「哈,只是從管家老爺那里看到了一座小木雕,蠻有趣的,問他,說是自己雕著玩的,我就也想試試看,所以就從廚房找了塊木頭隨便弄著玩兒。」
他知這些時日她常同關飛在一起,並沒多想,只是看著那閃閃發光的拆紙刀,總有些不安。
「關爺?」
她笑嘻嘻地瞅著他漸漸又蹙起的眉頭,眨了眨細細眯著的鳳眼兒。
「雕東西有專門的刀子,你又從來沒接觸過,還是小心些的好,這拆紙刀很鋒利的,你要小心點。」
「哈,您說遲啦,關爺!」她笑嘻嘻地舉起自己的左手來,讓他看一眼自己用布條厚厚纏起的五根手指頭,扮個鬼臉,「很公平吧,一個也沒放過!」
「你這女人!」他皺眉看著她不當一回事的笑臉,嘆出一口氣,拉過她進內房去,「上了傷藥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