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這一刻,她竟然絲毫沒感覺到一點點的疼痛。
好奇怪啊。
張開細白的唇瓣,她想問一問那不停揮鞭的男人是如何辦到的,這鞭子竟然能從她的身前揮出,繞過她的肩頭跑到她的背後,好奇怪啊!
迷惑的鳳眼,慢慢望過去,視線里,近處卻只有兩只著黑靴的大腳——
她何時坐下來了?她怎麼不知道?
迷惑的鳳眼再往遠處看去,見到的是不再玉樹臨風了的管家老爺正拼命地與一個男人拉拉扯扯,白白的面皮上是明白的惱火,似乎想跑過來罵她一頓,見她望過去,立刻張大了嘴,朝她大聲地喊叫。
啊,或許不是在罵她,而是在狼狽地朝她解釋吧!解釋什麼啊,她其實早就知道他的秘密啦,只是平日里想多捉弄捉弄他,多看一會兒他的美人兒臉而已——她真的是很喜歡看美人的哩!
笑嘻嘻地想朝管家老爺再扮個鬼臉,卻怎樣也扯不動似千斤重的嘴角,只好歉疚地眨一下自己的鳳眼兒,算是賠罪——
慢慢地收回視線,已不見了那由肩頭繞過的蛇似的銀光,她疑惑地回頭,看到她的小別花糖正靜靜地躺在她的腳邊,純摯的大眼調皮地看著她。她笑了聲,從腰間的小荷包里掏出一塊桂花糖攤在掌心遞過去,它卻不再歡歡喜喜地來舌忝她的掌心了。
眼,輕輕凝著從小別花糖頸子上潺潺不息涌出來的鮮紅液體,她低嘆似的啊了一聲,舉起手,將那顆桂花糖送進了自己的嘴唇里。
「我就說啊,人是不能相信承諾這回事的,小別花糖你也不能相信我曾許給你的話耶!我說要好好地養大你,等你長大了,我放你自由,任你去飛縱小溪長河,任你去奔踏林海草原,任你去無拘無束,任你去自存逍遙,只當你是——可你看,你看,我食言了不是?就說啊,承諾是從來不存在的呢。」
手,溫柔地撫上小別花糖的純摯大眼,她含糊地笑,唇中的糖漸漸融化,她卻再也吃不出曾經最愛的甜甜滋味來。
耳中,突然傳來熟悉而陌生的男人話語,極是的威嚴︰「明晨之前不準起身,好好給我反省!看看你到底錯在了哪里!」
錯在了哪里啊——她錯就錯在不該忘掉了自己二十年的堅持,錯就錯在她不該相信了一個男人的承諾,錯就錯在——她丟掉了自己的心。
「女人之于男人來說,便是泄欲的工具嘛!」鮮紅的液體淌到了她的身前,映出她又黑又瘦的小尖臉,她目不轉楮看著她笑嘻嘻的臉,無限感慨地嘆了聲。
第八章
或許是山中不知歲月深吧,她漸漸習慣了這種無所事事的生活,竟然忘記了現在已是什麼時候了?
是什麼時節了呢?疑惑地抬頭望天,深夜里的天是灰蒙蒙的一片,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沒有以往的月亮娘,沒有一閃一閃的星子,有的,是漸漸灑下來的一片一片的雪花。
下雪了啊。
遲疑地伸出手,她接住一片又一片的雪花,有些痴的鳳眼,呆呆地看著。
「你這是何苦呢?」
她啊了聲,只呆呆看著手里的雪漸漸消失,化成水滴滑出掌心去,再伸出手,卻沒有了雪。
「已經立冬了呢,今年的雪來得好早啊。」
她再遲疑了下,終于又抬起了頭。
一片傘,遮住了她的視線,「爺狠下心來鞭打你,卻是為了救你啊。」白白的面皮上,不再是熟悉的瀟灑俊俏,而是認真的凝重神色,「你知道那位嬌娃是什麼來歷嗎?她——是當今皇帝的異母妹子,是正宮皇太後的獨生愛女啊!她要你的小——」頓了下,關飛嘆了聲,「如果得罪了她,便是得罪了正宮皇太後——你也該听過宮中的傳言吧,說是皇二子才是嫡出皇子,而當今的聖上乃是庶出,他的親生母親只是先皇的側妃而已——」
「我都知道。」她淡淡一哼,細細的鳳眼微瞥了他一眼,「如果因一件小事而造成兩宮皇太後的不合,可不是什麼朝廷或者是皇帝老爺的福氣哩。」
「你——」
「雖然你們從沒直接說過,可我也知關爺口中的那位‘表兄’便是當今的皇帝老爺,知道那位皇帝老爺的親生母親是關爺的親姨娘,我還知道皇帝老爺能一登大寶也全是因為有關家的支持,還知道關爺今日雖然抽了我五鞭子,卻是從那位驕縱的公主手里救下了我一條小命——不知道的是你們。」
真的要對她刮目相看了啊!
敬佩地看著她冷靜的臉,關飛吃驚地瞪大了眼。
「你是來勸我別生氣還是來同我解釋關爺鞭我的緣故的?」哼了聲,她推開他的傘,自得其樂地再度玩開了接雪花的游戲,「如果是這些的話,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我完全明了關爺鞭我的好心,也一點也沒生氣。」
「……」
如果不生氣,她哪里會如此的——反常?
「或者,你還是來勸慰我,要我節哀順變,小別花糖雖然沒了,但如果我想要,冉去要一匹也就是了——甚至這次可以得到關爺完全的同意,也可以任意去挑選我所喜歡的馬兒?」
「……」
真的好佩服啊!她如何這樣的會猜心的!
「那麼我也可以告訴你,管家老爺。」她諷也似的一笑,瞥一眼身前早已干涸了的紅,「小別花糖死就死了,那只是它的命不夠好,誰叫它不該來到這世界卻偏偏要來?死了也好,否則長大了也是任人騎跨任人鞭打任人宰割!既然如此,死了或許是它的福氣呢!」
必飛徹底呆住了,即便早知她常常語出驚人,但如此的——
不由咽了咽口水。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不再玉樹臨風的管家老爺?」
「……」才對她生了一點點的敬佩之心啊,頓時再次消失得不見蹤影
「沒有了嗎?」好惋惜地瞅著管家老爺少見的張口結舌樣,她笑嘻嘻地扮個鬼臉。「原本我還以為你會拿什麼故事來哄一哄我哩。」
「我哪里會說什麼故事!」
「你不會說故事啊!」又細細眯起的鳳眼兒吃驚地瞪著神情似乎有些——狼狽?啊,是哀怨吧——她偷偷咽咽口水,好心地從懷里掏塊帕子遞過去︰「管家老爺,您擦一擦吧!」
「我臉上又不髒,擦什麼擦!」不再玉樹臨風的管家老爺狠狠拍開她的手,惱道︰「馮姑娘!你到底是不是被爺氣瘋啦!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爺是不得不鞭你啊!是——」
「是人都有身不由己之處,關爺是人,更是朝堂上的人,是夾在權利斗爭中稍有不甚便會惹來翻天覆地麻煩的人——你要說的就是這些,對吧?」她輕輕哼了聲。
「原來你不光只是會油嘴滑舌哩。」她所思所想的,實在是遠超時下女子們所能掌握的啊!
「管家老爺,你其實一直看不起我的油嘴滑舌是不是?」雪越下越大,伸手,不一刻便接了滿滿一捧的雪片,她笑嘻嘻地遞過去。
「沒有。」遲疑了下,關飛伸手接過她掌心的雪片來,看了好久,慢慢地握了住。
「你啊,就是像關爺一樣,凡事太古板太嚴肅啦!你總想著我要這樣,我要那樣,可一旦真的要去實行起來,卻總是會顧慮重重,會不由自主地先把最糟糕的結果設想出來——加上心又太軟,結果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在原地踏步,只能遠遠地觀望著,什麼也得不到!」
「我,我很開通的,哪里,哪里古板嚴肅了?再說了,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管家,哪里,哪里有什麼行動值得去考慮設想的!還有,我總是、總是男人哩,心軟這回事才不會從我身上找出來!你難道忘記了,當初你剛進府來,因為做事太忽悠,我還罰過你好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