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不要告訴我,你真的看上她了。」手指一點船艙口出現的瘦小女子,聶大狐疑地盯住他。
「賢弟,你開什麼玩笑?」劉青雷忍不住炳哈笑上幾聲,「我只是可憐她的身世罷了。」
「真的?」聶大才不信。
「好吧,也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劉青雷星目微閃,略略思索了片刻,而後唇角上勾成弧,「你不覺得她有膽有識,也算是聰慧之人嗎?」流落市井,身上也毫無千金小姐的嬌弱之氣,偏又識得聖賢書、月復中有才華,「我府中所缺少的,就是這麼一位主事當家。」
他一年中甚少有閑居家中的時日,府中瑣事全由管家操執。但身為管家的劉權已老,其他奴僕也多是他父母在世之時所用之人,大多已年紀老邁,不能從中選出一兩個可造之材來與他治家。如今他又已打算長居府中,自然要全力將府中整治一番了,這人材便是最最緊要之事。
「女子當家?」聶大頗覺有趣。
「有何不可嗎?」
「若是尉遲如此選擇,當然是理所應當,但大哥你卻是極守禮教的古板哦,是正人君子哦。」意思是他自然是一百個不信,「倘若大哥府中真的缺乏人手,聶府倒還有幾個可用的奴僕送與大哥。」
「求人不如靠己。」劉青雷依然淡淡一笑。
「你與這阿弟也不過是初次見面而已,怎知她是不是草包?而且她總是姑娘家,總要嫁人的,又怎能留在大哥府中一輩子?」再說,人家姑娘家又沒同他簽訂賣身契約,可是自由之身哦。
「或許……」星眸微眯,視線不自覺地圍著遠處那個瘦小的身影奔來奔去,「有一天,我會納了她。」
「她?!」聶大大大地吃了一驚,他並不是指阿弟配不配得上一國的大將軍,而是──「大哥,我從來不知木訥的你竟也有開竅的一日。」他聳了聳肩,哼笑一聲。
懊說劉青雷無情、為了一己之私而耗費了一名年輕女子的一生一世,還是該稱贊他也有不屑世俗偏見、娶妻當娶賢的高瞻遠矚?但不管怎麼樣,這位大將軍的確是很有心計就是了!
「這是夸贊嗎?」劉青雷挑眉。
「如果你真有法子能將她納了的話。」嘿嘿,只怕人家姑娘還看不上他呢!
星眸一眨不眨地望著那個瘦小的女子,劉青雷微微地笑了。
「服、服、服侍?!」迷離的丹鳳眼一下子瞪圓,嗜睡的眼神霎時清明起來,略白的唇動了一動,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不、不、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瘦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後挪兩步,避開身前氣勢迫人的男子。
「是啊,阿弟。」清雅雅的聲音甚是和藹可親,「當初我義兄要你跟隨回府,為的是什麼──你難道不記得了嗎?」聶大的手仿若不經意地拂過右臂。
呃──太、太……卑鄙……了吧?
「原本這船上是有侍候的奴僕,但……」儒雅的容貌上是深深的無奈,「也不知為什麼,這兩日江上風浪太大,為了加速行船,船主只得調了那些奴僕去了船頭。」啊,沒法子,「我義兄的右臂實在是……所以,只得麻煩姑娘了。」
可話……也不是這樣說吧?
「怎麼,阿弟,你不想負起責任了?」幾日前的拍胸脯打包票他可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哦。
「責、責任?」嗚,頭皮好麻,好麻。
「是啊,我義兄不是說了嗎?他要你隨他回府服侍他直至傷好,你也同意了的。如今你也休息了幾日啦,與我義兄也算熟悉了,所以,你是不是該開始了呢?」
「可……」她哪里同那位「義兄」將軍大人熟啦?她除了那日曾近見了他一回外,這幾日從未敢冒犯過君顏呢。至于言語,更是一句不曾講過的啊!「大公子,男女授受不親,您也明白的啊。」
她不要啦。莫名的,她一點也不想同那位氣勢威嚴、神情冷峻的大將軍扯上一丁點的關系。
危險!她的第六感覺告訴她。
「非常時期,也顧不得這許多身外俗事啦。」閑閑一句話,輕松地給她打了回票。
「可我、可我──」名節啊,這時代的女子都要保護自家的名節的!
「阿弟,你年歲應該也不小了吧?」就算最初會被她的一張女圭女圭臉欺騙,但看過她的言談舉止以及半垂鳳目中的成熟眼神,他敢斷定她至少有雙十年華,「能進將軍府是你的天大機會。你,不要呆呆傻傻的不知把握。」他透露一點點內幕消息。
可是,阿弟沒有他意料中的一臉歡喜,反而一下子冷下了雙眼、冷淡了紅顏,實在令他吃驚。
「公子爺,阿弟從來不奢想著麻雀飛上天,阿弟這一輩子更不曾想著成為人妻。」至于妾,則更不在她的設定中!「您既然如此講了,阿弟前去服侍便是。等將軍傷好,咱們便互不相欠了!」福了一福,她轉身走了。
這小小的女子……有意思啊。聶大不知為什麼,也微微地笑了起來。
第三章
一彎冷月,柔光瑩潤,靜靜地佇于深秋的蒼穹之中。淡散的霧靄,輕輕地隨著徐緩漫步的秋風飄飄蕩蕩,給停泊江岸邊的靜默行船籠上了一襲微冷的薄薄紗衣。
劉青雷倚窗而坐,高壯的軀體隨著波浪而有些微的晃動,耳邊松濤陣陣。這時,手捧書卷、就著昏黃的燭光,該是怎樣閑適的心情。可是,他卻在听聞某事某情之後,濃眉不由得漸漸蹙起,如漆的星眸再也無法注意眼前的文字。
「你剛才說什麼?」抑住詫異的心神,他再次確認他的听覺是不是也隨著他的右臂給壞掉了。
「聶公子說了,這航船上奴僕緊缺,所以將軍大人以後由奴婢服侍。」瘦小的身子站得挺直,只束著一條長辮的腦袋卻垂得極低,語氣中的不甘不願由那兩個咬得很用力很用力的「奴婢」中顯露得很明白。
奴婢啊。生性自由奔放的她,竟然有落到自稱「奴婢」的倒霉一天……報應啊,報應啊!早知如此,那日在茶樓她就不該顧忌有什麼「愛噴人茶水的白衫子公子爺」,無事生非地往後一跳?她干嗎管不住自己大嘴巴、出言辯駁?干嗎不想想後果地負起見鬼的「責任」來?
唔,可惡可恨可惱啊!
「姑娘,阿弟姑娘?」
這瘦小的女子雖低垂著頭,讓他一時看不到她臉龐上的神情,但見她一會兒用力地咬牙切齒、一會兒狠勁地握雙拳,一會兒單薄的雙肩抖個不停……他大抵也猜測得出她臉上的表情──此時此刻一定是刻著「悔不當初」四個大字。
一直唯唯諾諾、平凡得一如時下的女子,卻因為一時的氣憤難平而……被人瞧出了真面目!呵,如果是他,或許也會如此吧?
「阿弟姑娘?」他再輕輕一喚,深若黑潭的星眸慢慢泛起了有趣的光芒。
只是,回應他幾乎算得上「溫柔」輕喚的,依然是阿弟雙拳緊握、雙肩猛抖的咬牙切齒模樣。
「阿弟姑娘?」星眸中的笑意更明顯了。
「呃,啊?將軍大人有事吩咐?您是要就寢了嗎,還是想吃一些宵夜?要不要奴婢給您倒杯茶來?或者您……」流利的討好之語便似這船下的洶涌江水般滔滔不絕地涌向他。
天哪。他有些受不了地用手中的書卷拍拍隱隱作痛的額頭,發覺時光似乎又倒回了那個秋日茶樓中,這小小女子連綿不絕的道歉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