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他費力地招手示意,「你過來。」
伍自行還是愣愣地瞅著他,再掃一眼榻前的大公子,沒有動作。
「自行,我有話跟你說……」柔聲低語,無焦距的雙眸企盼地望向他的方位。
「自行,過來呀!箸文叫你呢!」聶修煒暗嘆一聲,心中已隱約猜出了幾分。
他搖搖頭,請老大夫一同去大廳歇息,將一室的靜謐留給相對無言的兩個人。
只要箸文幸福開心就好,其它的,並不重要……
一時之間,屋內的人走了個干干淨淨,只剩床榻上的身影靜靜等待著倚窗而立的男子走過來。
「過來呀……難不成你要我過去?」聶箸文雙手用力一撐臥榻,想起身下床。
「你別動!」再也不想其它,伍自行快步沖了過去,壓他躺下。「我過來了!」
「自行,不要躲我……」虛弱一笑,他大掌輕輕覆住肩上的涼手,頓覺空虛的心又充實了起來。
他溫柔低語︰「我知這太過驚世駭俗,不容于禮教。可我再也管不了那麼多,只要能日日見到你,只要能時時牽你的手,只要能同你在一起,哪怕只是不言不語地靜靜坐著,我都願意用我的一切來換!」
「二少……」伍自行頭扭到一側,眼中不由得泛起熱流,用力咬緊顫抖的唇,不知該說些什麼。
「什麼也別說……」搖搖頭,他將那雙涼手握到胸口,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暖它們。
「你若不願意,我絕對不會勉強你。但我會一直一直站在你的身前,為你擋去一切風風雨雨,直到我白發蒼蒼,躺進棺木的那一刻……」不急不緩地講出內心情意,聶箸文長吁一口氣。
「我絕不會給你添任何一點麻煩。你若怕世俗偏見,那麼我向你起誓,在人前,我只會以兄弟之情、朋友之義待你,絕不逾越半分。但求你不要躲我,好嗎?」他輕柔的低語,含了萬千情意。
伍自行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心中那再也阻不住的熱流,低聲道︰「二少該知‘伍自行’是男兒身。」
「你若是女兒身,我哪還會有這些顧慮?」他抱怨地輕輕一笑,「我喜歡的人是自行啊,喜歡便是喜歡了,何必多想其它?不過……自行若在意,那將我看作女子,可好?」
「二少又在說笑了!」伍自行不禁輕笑起來,頓覺豁然開朗,那壓了自己二十四年的重擔,似乎瞬間被丟得遠遠的,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好,二少,我允你喜歡我,以……以一個男人的身分來喜歡我!」
「真的?!」猛地坐起身,聶箸文雙臂一張,將身前的人緊緊摟進懷里,不敢置信地一遍又一遍重復︰「你真的答應了?」
「真的。」雙手悄悄環住那個興奮得左晃右搖的男子瘦腰,頭一次放縱自己全心浸入快樂中。
「或許我沒辦法太快適應你的舉動,但……但我會盡量努力的。」
他有些困難地吐完內心話,便被那個欣喜若狂的男子一下子摟得喘不過氣來。
「放心,我不會馬上便強迫你接受我的。我會慢慢地讓你適應。若沒你同意,我絕不會逼迫你,除非……除非你自己主動。」臉頰輕輕蹭著所擁之人的黑發,笑得心滿意足,「那……現在,我可不可以親你一下?」
伍自行倏地瞠大雙眸。這人!才說不會強迫他,可一轉過身來便要……便要親吻他?!
他不禁有些後悔,剛才……他是不是答應得太快了?
思索間,他沒注意到那張俊朗的男子面龐,已賊笑著悄悄逼過來,等他回神,早已淪入敵人手中……
滿屋的春色,映著院外的一池芙蓉,暖暖的清香,浸沒了美人塢……
「他們……他們在擁吻耶!」
大大方方地站在敞開的窗前,阿濤幾要瞪爆眼珠子。
就這麼不掩人耳目地在敞窗的屋內吻得火花四濺,太過……太過刺激了!
「你不贊成?」將小女人攏進懷間,聶修煒暗暗嘆息。箸文……怕是真的陷進去了!
「你反對嗎?」她轉頭,奇怪地瞅了身旁的大男人一眼。
「箸文和伍先生很合適啊!我喜歡伍先生!」她點點頭,生平第一次明白說出對他人的觀感。
「你喜歡?」聶修煒有些愕然,阿濤很是內向,平日從不輕易坦白內心的。
「嗯,我和伍先生一定可以成為好姊妹的,」不理會丈夫的愕愣,她自顧自地盤算起來。以後,她不用再擔憂聶府少夫人的擔子了!嘻嘻……
「阿濤!」
「干嘛?」她仰頭瞅了丈夫一眼,不解他為何一副快死了的模樣?
「好……好姊妹?!」他覺得有必要糾正小妻子的奇特念頭。順順亂了序的呼息,他好心地將大敞的窗戶仔細關好,然後轉身,拎著小妻子跨出院落。
「不要以為伍先生接受了箸文便萬事大吉,你該知道,這世道容不下這不倫之戀!」
可以想見,這將在京城掀起多大的風浪——爽朗雅秀的京城聶二少竟有斷袖之癖!
炳!休說外人將如何看待,光是他們那對在外游山玩水的爹娘……
恐怕有一場硬仗等著箸文哪!
「不倫之戀?」阿濤用看「痴呆人」的表情睨他一眼,「箸文和伍先生若是不倫之戀,那我們也是啊!」
「天哪!」有一個懶得思考的小妻子,到底是福是禍?
「你該知道,箸文和伍先生一樣,都是男兒身!兩個男子,能光明正大地結成夫……妻嗎?」
「你真的很痴很呆很笨耶!」阿濤受不了地哼了一聲,抓起他的大掌,拉他往兩人所居的清玉樓方向而去。
「回清玉樓啦,我讓你瞧一件東西!」
「別急,小心跌跤!」大掌繞上小妻子的小蠻腰,不明白阿濤今日為何如此……不同于往日般安靜。
回到清玉樓,她從書房的暗櫃里模出,聶修偉今日剛從石頭合偷偷抱回的那尊女子玉像。
「你看,這玉像是誰?」
「你怎知我抱了回來?」他不理會阿濤的話語,自己先問個明白。
老天,竟連他藏在何處她也模了個清楚!
阿濤明明是很粗心的啊!是怎麼發現的?
「我看到你藏了啊!」白了那個愈來愈白痴的男子一眼,她重提舊話,「看嘛!我雕得像誰?」
「我總覺眼熟……」仔細瞧那玉像的女子面容,他忽地一笑,「阿濤,你雕得愈來愈好,可以出師了。」
十年來,阿濤的心思幾乎全放在這雕玉之技上,害他倍受冷落,有時她一雕雕至深夜,還對他的……求歡,完全置之不理!
「我沒要你夸獎我。」眯眯杏眸,她對他的不專心甚是不悅,「我是要你瞧這玉像,看我雕的是誰!」
她忍不住用手硬壓低那顆大頭,逼他與玉像面面相覷。
玉像中女子容貌一如常人,只是低首斂眉,神情落寞,似沉浸在無邊愁苦之中……
「伍先生?!」
「啊!你好聰明。」夸獎地拍拍那顆大頭,阿濤笑眯了燦燦杏瞳。
「你將伍先生雕成女子做什麼?」
「伍先生本是女子啊!」阿濤細聲細氣講完,伸手抱起玉像便往外走,「我拿去送給伍先生。」
「等一下……」
伸掌將妻子拉住,聶修煒取走妻子懷中玉像,小心放到一旁、再將她擁入懷中,共擠進一張躺椅里,抬高她下頜,與她四目相對。
「你是說伍先生女扮男裝?」
太、太不可思議了!
「你不笨嘛!」她安心地窩在丈夫懷里,尋個舒適的位置,有些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