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視線在圍觀的人群中梭來梭去.環肥燕瘦,絕色佳麗也甚是不少,只是比起在半空中蕩來蕩去興奮地大喊大叫的生動人兒,稍嫌呆板了一些。
「真想不明白,」他喃喃自浯,「她們是長得甚美,可只會在底下瑟瑟發抖、矯揉造作的,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蠟人,擺在家中好看便行,真正顯出美麗的,是鮮靈生動的、會笑會鬧的、真的人兒才對。」
將蕩在空中興高采烈的小女人與底下圍觀的嬌弱美人作個對比,哪一個更能吸引人的目光,更能博得無盡的憐惜,不言自明。
「大公子真有眼光,能找到這麼一位美麗的妻子。」他羨慕地輕笑,「不像另一個人,看人只看容貌,以人的皮相來判斷美麗與否。他難道不明白,再美的紅顏也有老去的一天,再絕色的佳麗最終還不是一杯黃土掩枯骨而已?」
他噗哧一笑,「唉,唉,真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也只有沒腦子的孩童才會這般膚淺了。」垂首而樂。
「原來,你真是這樣看我的。」懊惱的低語從他身後傳來,帶著數不盡的悶悶不樂。
他一僵.再也想不起什麼來,只剩一片空空的白。
「自行.我承認過去是如你說的那般……膚淺,總是自以為是地以貌取人,可我自從遇亡了你,已經改變了啊。」
輕輕的腳步聲從他身靠的樹後一步一步近過來,只到停在了他的身前。
他依舊低頭不語.只靜靜望著身前的那雙長靴,維持原姿。
「我說了,這一輩子纏定你了,才不管什麼其他。你也是男子之身,我都不在乎了,豈又會在乎你是否貌若潘安宋玉?所以,你根本就不用躲我!」
他靜靜听著這些抱怨,竟有了想笑的沖動。
「你還是不肯抬頭看我一眼嗎?」悶悶的懊惱從他頭頂傳出,「那時我身不由己地喜歡上你,即便我眼不能視,不能親眼看到你的模樣,可你莫忘了,我身邊的人不都是眼盲之人啊!自打你入主聶氏布莊,射月就將你的相貌一五一十、詳詳細細描述給我听啦,那時我在腦中勾勒出的你,確是認為不怎麼出眾,甚至還想拒絕你入府,因為我那時是如你所言——膚淺,還是大哥狠狠斥罵了我一回,我才點頭允你入府的。」
憶起當初入居聶府的情景,確是有些印象,前幾次同聶箸文會面,他是有些不甘不願,那時他就知是因他貌不出眾的緣故。
只是,誰也料想不到,一向眼高于頂的聶府二少最終會喜歡上他原先最不入眼的平凡人物。
「哧——」他不由笑起來。頭,卻依舊未抬起。
「再告訴你一句,今日打從你和阿濤爬上香山之頂時起,我便偷偷跟在你身後啦!所以,就算以前我看不到你的模樣,只能憑著想象,今日我也看了你千眼萬眼,你躲不掉啦!」
有力的雙臂一下子將他扯入懷,緊緊擁住,「可以抬頭了嗎?」
伍自行將頭埋在那溫暖的懷抱里,還是不語,只輕輕搖了搖頭。
「我還要再做些什麼,你才肯抬頭看我?」惱惱的低吼充滿挫敗,「難道讓我再瞎一回,你才肯?」
「若是呢?」他偏不如聶二少的意。
「那好吧!看不見就看不見!」聶箸文委屈地撇撇唇,「大不了一輩子讓你牽我手,做我的手杖好了!」想一想,也很不錯。至少,那時,他能正大光明地牽自行的手,而不用操心那些煩人的禮教。
他是不在乎外界怎麼說啦,可自行呢?愛他,自然要小心地呵護他、保護他不為流言所傷。
見懷中的人還是不為所動,聶箸文只好長嘆一聲,「借我簪子一用。」
「干什麼?」用手壓住頭頂束發的銀簪,不讓那人抽走。
「刺瞎我的眼啦!只是這回可就無藥可救嘍!你一定要牽我一輩子哦!」熠熠奪目的黑眸里,含著深深的笑意及眷戀。
「行啦,只會耍嘴皮子!」拍開在頭頂作怪的大掌,伍自行笑著,慢慢抬起了垂了很久的臉。
四目靜靜互視,無語的愛戀,在倒映了對方身影的烏眸里盈盈泛動、流轉。
久久,一動不動。
「天哪!」聶箸文啞啞嘆出聲來,「你的模樣和我心中所想一模一樣!罷才偷偷跟在你身後,只敢遠遠地看你,總覺不太真切!」無論遠觀、近看,他的自行,都是他一輩子要定的所愛之人的身形。
愛由心生,一切,全都依心的指引。
「這眉,這眼,這唇,這笑,天哪,都是我夢中的心愛之人的所有啊!」大掌虔誠地撫上那早已烙刻心底的容顏,他痴痴地撫過一遍又一遍。
「我發現我的眼再也離不開你了,怎麼辦?我的心全被你霸佔了,怎麼辦?」
「閉上眼、不去想啦!」
天外乍然沖來一句笑語。
聶箸文一抬頭,恨恨瞪向那個不識相的人,「你沒事做呀?」轉頭一吼,「大哥,將你的女人拎到一邊去!少在這里打擾我們!」沒長眼呀,看不到他和自行正在柔情蜜意、情話綿綿呀?
「我們也不想打擾你們的,」不識相的男子無奈地聳一聳肩,「可是,我們要是太識相的話,聶府明天就怕有麻煩了。」輕輕地指一指不遠處不斷投射過來的異樣眼神。
「管他們?」不悅地大吼一聲,惡狠狠地將利眸反瞪過去。
「大公子,阿濤,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府吧!」伍自行反手推開那個火爆的大男人,一臉平靜。
「嘻,還是自行成熟。」阿濤眯起杏眸,眨一眨,嘲笑那個毫無風度可言的男子。
「阿濤,你皮癢是不是?」敢笑他!
「沒有呀,我今天高興極了,能出來玩上一天.又有好戲可看,我很滿意哦,不像某人,好像欲求不滿喲!」哈哈,她身邊有大山可靠,才不在意一臉猙獰的惡人口出威脅。
「好了,阿濤,別再招惹箸文了。」聶修煒無奈地出面充當和事老,「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讓伍先生多為難。」
「啊——」不好意思地模模頭,阿濤沖伍自行歉意地一笑。
「走吧!」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在意,伍自行轉身領頭朝山腳下走去。
狠瞪賊笑的小女人一眼,聶箸文如追逐蝴蝶的花貓一般,搖著尾巴追了上去。
「哇,箸文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乖了?」贊嘆地睜圓杏眸,阿濤更加祟拜那位穩重的伍先生。
「好啦,別再傻笑了,咱們也走吧!」含笑擁起心愛的小女人,一同踏上返家之路。
春意融融,確實是一個適合的好天氣。
一個適合情愛萌動的好天氣。
第五章
悠閑的午後,暖風燻人醉,漸紅的楓葉,卻已道天涼好個秋。
天涼好個秋哪!
忍不住一聲感嘆,算來人居聶府也已一年了,由入府時的黃菊燦漫,到紅梅迎春,由美麗的迎春花開,到六月的芙蓉接天碧,一轉眼,又是金菊送秋時哪!
天涼好個秋哪!
唉——
「嘆什麼氣呢?」數月來幾乎與他寸步不離的牛皮糖又粘到他身後,健臂一伸,將他圈進懷中,下巴抵在他的頸肩交接處,熱息,陣陣拂到他耳中。
「識得愁滋味,天涼好個秋。」早已不再費力去掙月兌身後窒人的緊擁,習慣,一點一滴被這個人悄悄侵襲,從不與人相距過近的生活早被這人擾得一團糟。
「哪,你應該這麼想才對,」背後的人將熱唇貼到他耳上,低低輕吟,「莫笑花開早,只願春來曉。亂紅清香隨風至,袖底暗藏盈盈淺笑,只道——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