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自己的洗衣石上看到了什麼?一個男人的?
那有著健康膚澤的倒三角,那引人不住注目、若隱若現的股溝,老天,她在「窺探」什麼?
她該在看到這一幕的第一時間內跑開的,不是嗎?
可是瞧她讓自己做了些什麼?她竟然忍不住移近了腳步——取了一個安全的「視角」去「檢視」那個男子?
驕陽已染紅了她的臉頰,直至她的思慮已經過了這麼許久,她還是允許自己將目光定在那人身上。
然而,她的理智終究是回來了,
她舉高手中的洗衣簍擋住了自己的視線,打算借由樹林的隱蔽,穿過那個無由赤身的男子,到了另一端的湖泊邊洗衣。
小漁心想,這一幕怎會出現在這樣幽深的林間、無人的小湖?
接連兩天她竟都遇著了些怪人怪事,難道這片向來只有她一人的林子,就要被外界的闖入者奪走?
想著想著,她因為遮住了眼前方向,一個踉蹌失措,足踝不慎絆到了一根細枝,就在這麼不允許出任何差錯的時刻,她那裝著滿滿衣物的洗衣簍,一匡籠地全倒在她的頭上……
正揉洗著自個兒衣褲的傅嚴,當然被這樣的聲響給勾起了防備。
他立刻跳人湖中掩住自己的,小心翼翼地朝後方一探究竟,卻發現有個眼熟的女孩在不甚明亮的林間,被狼藉的衣物包圍著,她還以一件干皺的遮面……
暗嚴先開口道︰
「小姐,你還好吧?」他直覺地說出了關心之意,而後才驚訝發現自己根本沒臉說話︰「啊……」他低喊著!
這一身的光果暴露在一個女孩眼前,實在太丟人了。他立刻拿起仍顯潮濕的衣褲,就地換上了。
等到裝束完備之後,傅嚴往後一瞧,卻完全沒看到人影的蹤跡。只有一個竹編的洗衣簍,還有幾件想必是倉皇逃離未能收拾的內衣褲。
暗嚴將那幾件衣物丟進了竹簍,沿著湖找尋那個女孩。他恨恨地敲了自己一拳,覺得自己真的失禮極了,總是天來一筆地淨干些蠢事。
他沿著不大的湖泊找了一日,卻仍是未見那個女孩。心想干脆作罷,他還有另一個女孩要找,他來此是要找那個叫做「小漁」的女孩的。
隨手棄置了竹簍,他一溜煙地跑進了樹林,看了看表,時間近午,他得快點找到她才是,否則阿徹一定會急瘋的。
可是他覺得自己愈走愈糊涂了。
這是哪里?
四目所及全是喊不出樹種的野木,一條荒廢許久的棧道,勉強指引著他的腳步。
這樣攏要找到什麼時候呢?哪里才會有定居的人家呢?
山里氣候萬變,突然一陣薄薄的山霧罩來,就下起了細雨。
暗嚴並不擔心天氣,反正他也一身濕黏,細雨如簾倒也添了幾分詩意。他只怕愈走愈深,找不到小漁,反而迷路。
豈料,雨竟然愈下愈大,密不透日的樹蔭也滲下了豆子般大的雨珠——
「不是大晴天嗎?」
暗嚴皺眉,有些怪老天爺不賞臉,這要他怎麼找人啊?
他心急避雨之際,瞧見了棧道的頂頭有座小亭子,隨即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上了棧道,進了亭子。
想不到在他進了亭子,剛清理個石椅欲坐定的時候,又有個人進來了。
那一頭濕躡灑的長發掩住了女孩的臉,他還看不太分明那女孩的面容,卻瞧她緊抱著一堆衣物,隨即明白對方是那個在湖邊被他嚇跑而掉了衣服、簍子的女孩。
「你是……」
「我不是!」小漁立刻搶口,懊悔自己進了亭子躲雨,隨即又背對著他。
她的眼角覷到那男子的臉龐,發現竟是他!那個「登徒子」!
「真不好意思,剛剛在湖邊嚇到你了……」
小漁暗自懊惱叫衰的同時,卻又被這話給打亂了頭緒。
湖邊?嚇到我?她轉思一想,那個在湖邊果泳的男子……那個大學生,心想這不是不可能,她開始覺得她遇到同一人的機會正無止境地向上攀高。
這怎麼搞的?
小漁沒來由地冒上了火。
「你怎麼回事!三天兩頭就往這里跑,難道大學生就可以這樣子任意騷擾人,任意……赤身嗎?」
她想起湖邊一幕,仍感耳根躁熱。
暗嚴覺得被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了一頓,但又覺得這罵人的聲音力道十分耳熟,再聯想起她的指控——大學生??這才讓他豁然開朗了起來。
「是你啊,哇!真巧,我專程來找你的耶,剛剛還在想這場雨來得真不湊巧,沒想到在這林子繞來繞去,還是讓我踫到了你。」
他顯然全忘了果泳之事。
「有什麼好巧的!我真倒霉,出來透透氣也遇到你,出來洗衣服也遇到你,躲雨也遇到你……」
「這叫做緣分,你不覺得嗎?」傅嚴真的這樣以為。
「緣分?」小漁一臉嗤之以鼻。「這不是什麼緣分。
如果你從今而後,不時要來光顧這片林子的話,那我們最好劃分一下‘勢力範圍’。」
「什麼跟什麼啊?‘勢力範圍,?」傅嚴百思不解,她何必把他視作洪水猛獸,硬要將他的好感給逼得煙消雲散呢?
「我無權要你不能進來這里,我只是希望在我想要一個人靜靜的時候,你不要出現來干擾我的平靜。」
「那你什麼時候不想一個人靜靜呢?」傅嚴反問。
「我……」小漁啞言。
「我只是想跟你做個朋友。」傅嚴再次重申自己的意思,覺得她實在太拒人于千里之外。
小漁啞然失笑,回道︰
「跟我這種人做朋友有什麼好的?你之所以這麼對我窮追不舍,不就是因為一分‘好奇’嗎’你以為我該是個不染縴塵的女孩,以為我活在這片森林里,很與眾不同,就該有很多故事可以著墨,是嗎?可是請你收回你那已經干涉到我的生活的‘好奇心’,我並不是一個不染縴塵的女孩,更沒有故事可以供你這個中文系的學生著墨。我的生活單純而貧乏,你想‘揭密’就去找別人,不要找上我。」
暗嚴被這樣的控訴給打擊了,他走到小漁面前說道︰
「這些難道不也是你對我的想法的‘主觀判斷’嗎?」
他將語氣收緩,又道︰「我承認我對你感到‘好奇’,可是我從沒有想要‘刺探’些什麼,如果真的干擾到你的平靜,我很抱歉,可是……請相信我絕無惡意的。」
小漁看到傅嚴的眼神里流露著焦灼,竟起了一絲不忍。
他是那麼急著想要拉近彼此的距離,而她卻一絲機會也不給,她這樣的態度算不算是「傲慢」呢?又算不算「自視甚高」?她竟以為自己有權力對別人做出這些嗎?她低頭不語。
暗嚴像在說給自己听那般的喃言︰
「難道我們真的做不了朋友……怎麼會這樣……只是做個朋友嘛……」
小漁听到了那句輕嘆,在心中也埋下了一朵嘆息。
她像被催眠似的回了他一句︰
「你知道嗎?我沒有朋友。」小漁斂起眉,禁不住地開了口︰「我從小到大就沒有要好的朋友……」
暗嚴聞言,本欲說些什麼,小漁卻自顧自地又說了下去︰
「我到高二家里就不能供我讀書了,本來……我也想讀文學的。」
暗嚴听到她這樣說,滿是驚喜。
「是嗎?你想讀文學?你可以來旁听啊,教授認不出人的。」傅嚴一向直腸子,他竟認真地建議起她來。
「是嗎?」小漁眼中閃過一絲難得的光采,卻又黯了下來。「我爸病了,要有人隨時陪在身邊看護才行。」
「你爸病了?」傅嚴想追問是什麼病,卻又不願「刺探」她的隱私,轉了話題又道︰「那……你為什麼想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