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嚴不死心地起身繼續追去,在她還沒來得及離開這片竹林時拉住了她的手,喊道︰
「你別走啊!你看見我出丑,又讓我追得好累,讓我……」
「放手!」小漁甩開了他緊握的手,對這看來斯斯文文的男孩子有了不同的評價。她先聲奪人地說道︰「是你打擾了我的獨處,你有什麼資格握住一個陌生女子的手臂,還不由分說地為自己辯白?」
「你的‘獨處’?」傅嚴有些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不甘地說道︰「小姐,那是一片竹林,任何人都可以進入的,不是嗎?」
暗嚴好不容易平復了急奔過後的劇烈心跳,然而在與她敵視的眼神交會的片刻,還是教他有些「羞澀」。
是的,他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感到有些「羞澀」,仿佛他不該被這美麗的女子注目,這樣的念頭是向來勇敢、不羈的他不曾有過的。
小漁見他回得如此理直氣壯,咬了咬唇,又回了話︰
「你說得沒錯,那是一片任何人都可以進入的竹林,可是,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介入我‘一個人的歌聲’,不是嗎?」
「你‘一個人的歌聲’?」傅嚴對這形容有了些探究的意味。
「我唱我的歌,你憑什麼跟我一起唱和?」小漁直覺地說出了她的感覺。
「我也唱我的歌,你憑什麼‘干涉’我不能和你唱和?」
「你……」小漁簡直為之氣結。
暗嚴連忙打了圓場︰
「你別生氣啊,我承認我是糊里糊涂地闖進了這片竹林,可是我毫無惡意的,也不是要蓄意打擾你的平靜。
至于跟你一同唱和,是因為我也很喜歡你唱的那首歌,見到了同好,總有些得意忘形地唱了起來,你別誤會我……」
小漁听到了他的一番說詞,看他也像是沒有什麼壞主意的打算,這才收起她的警衛心,舒緩了臉上緊繃的神色,只是她還是沒能放松地與他交談。
況且,她實在無心多說些什麼,她真的得回去了。
她沒什麼好口氣地對傅嚴說道︰
「反正我也要走了,那片竹林你愛待多久就待多久吧。」
暗嚴心急地朝那欲走的人影追問︰
「小姐!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小漁沒有轉身,只是一邊走著,一邊冷冷地拋了句︰
「沒有必要……」
「有有有!對我來說很重要!」
暗嚴打算跟她走一程,完全沒有顧忌到是否記得返歸的路。
「你別跟著我啊……」小漁怕自己的住處被他知道,刻意繞了路。
「你別那麼防我,我是附近大學的中文系學生,我叫傅嚴,也許我們可以做個朋友……」
小漁突然停下了腳步,充滿諷刺地說道︰
「原來你是中文系的學生啊,沒想到讀了一大堆聖賢書,你的舉止行徑卻比起一個登徒子高貴不了多少……」
暗嚴不解地說道︰
「為什麼你要那麼尖銳呢?」他試著求好。他知道她還是不打算跟他做個朋友,于是他姿態壓低地開了口︰「我只是表現我的友善,表明我的身份,你怎能把我跟登徒子相提並論呢?」
小漁深吸了口氣,有些無可奈何地把她的想法說個明白,免得這人繼續對她死纏爛打。
「先生,你和我是不同世界的人,今天你我的交集是個再奇怪不過的巧合,我是山里人家,是個沒讀多少書的女孩,你是大學生。再說,你這樣熱切地詢問我的名字,並沒有多大意義,而我趕著回家,卻是要照料我生病的父親,請你別耽誤了你的時間,更別耽誤了我的時間。
你晚歸可能沒關系,而我卻是有得好受的了。」
暗嚴不死心,語氣試圖溫和卻還是難掩急躁︰
「你為什麼要說自己是‘沒讀多少書的女孩’呢?我的表明身份以及我的追問,並沒有要貶低你的意思啊,你別扭曲了我的好意,我只想……只想跟你交個朋友啊……」
「要了‘名字’就能交我這個朋友嗎?」她問。
小漁見他啞然,于是停下腳步,正色對傅嚴說道︰
「如果要到‘名字’,就能交到朋友,那你也太低估‘朋友’這兩個字的意義了。好,你要名字,我告訴你,我沒有名字,從小我的父母就沒認真給過我名字,他們只喊我‘小漁’,而不叫我真名。既然我不算有名字,那麼我們是注定成不了朋友了!」
話才方落,小漁就拔步而奔,消失在午後四起的嗆蟀間。
暗嚴听她的話听得傻了。她雖然像個被一下子刺破的透明泡沫,突然不見了,可是她的言語、她的身影,卻在他的心里越發清晰。
小漁……小漁,這不就是她的「名字」!不是嗎!
第二章
暗嚴翹了星期四早上的《文學概論》,上了每半個小時一班的老舊公車,坐到了海岸公路上僅有的一站站牌。
然後再花了四十多分鐘步行,終于到了昨天誤闖入的森林路段。
他走得一身是汗,卻也掩不住絲絲的雀躍。他想他可以再次見到那個女孩,他想他一定可以的。
此時的他,難以顧及岡田徹中午接不到他下課會有多大的驚慌,總之他今天不要被任何事、任何人打擾,他一心一意只求更進一步認識那個女孩。
小漁、小漁,她說她沒有名字,可這不就是一個很動人的名字嗎?
暗嚴心有旁騖地以手撩開了層層掩住山壁的野草,他看到了那個坑洞。
可是這次他並不如昨日那般幸運,不湊巧一個步滑,剛好踩入了一旁的爛泥溝,那飛濺在他白衣上的黑點多得不勝數。
「哎呀……」他頓覺身上惡臭難忍,趕忙四處尋找溪水,洗去一身狼狽。
很快地,他經過了昨日巧遇小漁的竹林,只是並沒能看到那清麗的倩影。
他有些喪氣卻也有些慶幸——慶幸自己的這副模樣沒被她看見。
還是有一些疏落的樹縫射下了幾點燦爛,傅嚴順著光源處的指引,發現了一片被山崖環抱的清幽小湖。
這里真是個世外桃源,有湖、有竹林,還有美麗的女子!
他加快了腳步,也不顧什麼儀態不儀態,一個舉手月兌去了上衣,那結實健壯的肌理曲線在陽光下顯得分外清晰。
他突然有個很是瘋狂的念頭,這念頭一冒入他的腦際,隨即就指示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解下了皮帶,拉下了拉鏈,月兌了褲子,在自己滿溘著興奮的驚呼聲中,一絲不掛地躍人清冷的湖水——
這湖並不深,許多細小的鵝卵石都清澈可見,傅嚴一身的泳技,也不吝發揮,他打著一身赤果,在湖中穿梭,轉身自如,一下子轉換了泳式,伸展著一身偉岸的軀體。
山里的陽光並不灼熱,很和煦地照耀著他的修長,他也很自在地享受著這生平第一次果泳。
他像個頑童以手撩撥著水珠,撩上了藍得也像是要滴出水來的天空,撩在透出涼意的冰冷山壁上。
望著不知由哪里飛來的水鳥,他無懼地朝它們游近,然後一個躍身涌上去,飛鳥驚而拍翅,他也樂不可支地隨著水花手舞足蹈。
玩了有一會兒,他堂而皇之地坐上湖邊的一顆巨石上,赤條條的軀體就這麼暴露在山光水色間,他的臀線一下子貼合在燒燙的石質,令他忍不住地「哎」了一聲。
沒辦法一直繼續戲水下去,他要自己可別忘了翹課來此的目的。他一邊揉著衣褲上的黑點,一邊哼著歌,全然不曉得身後的「春光」全被窺盡。
在傅嚴身後的那片樹林,的確藏著一個窺伺者。
而且,傅嚴絕對不會料想到是她——
小漁實在克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事實上,她生怕自己的心跳聲會大得引來那人的注意。